阴书 by 夜半来敲钟(现代,恐怖灵异,校园探险,HE)

【文案】
文案:
大学灵异社的团员夜探鬼屋
没想到竟然遭遇了碎尸案……
碎尸案现场的目击者
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奇失踪、死亡……
看不见的死神
挥舞着镰刀在黑暗中徘徊

下一个是谁?
  
  序
  
  “靠!作者搞毛,怎么还没更新?”
  冒雨冲回家里,谭清连衣服也来不及脱就扑到电脑前,打开电脑点开网站,迫不及待地看追了很久的长篇灵异小说更新了没有,结果一连翻了好几页,除了满眼汪洋大海,别说更新,作者连角尖也没见冒出来。
  谭清向后仰去,从半湿的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烟雾燎绕中死死盯着那篇久未更新的网文,烦燥地不断按刷F5,突然,贴子底部刷出新的留言,潭清仔细一看,竟然是作者‘老槐’的留言!
  留言非常长,主要是作者‘老槐’称自己将要攻读研究生,以后要专心读书不能再分心写文,愿无偿将本文创作权和笔名一起出让,潭清将那段留言和老槐的ID反复看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点进邮箱。
  老槐出让创作权和笔名也并非条件全无,考虑到作品后续的质量,老槐要求申请权利转移的人必须发一段约三千字左右的短篇灵异文去审核,潭清打开电脑文档,将一篇自觉写得还算不错的文段发了过去。
  原以为至少要等一两天才能得到老槐的回复,发完邮件后谭清就去浴室冲澡,完了出来居然看见有新邮件的信息,忙过去点开一看,果然是老槐的。
  看了眼电脑显示时间,距离他发出邮件不过十来分钟,回复这么快莫非是骗子?有人盗了老槐写文ID进行网上诈骗?
  这个可能性极大!
  谭清冷笑着坐下,按邮件所示将一个QQ号码加为好友,脑里已经开始构想骗子会用哪种手段进行诈骗,然而加了QQ,一番细谈下来,对方非但没跟他谈及任何与钱有关的事,反而将‘百鬼夜行’第11卷最后五章的大纲发了过来。
  谭清心里纳闷,难道这人真是老槐?
  老槐转交文权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续写的人必须按他大纲写文,VIP章节的得益费用他一分不收,‘百鬼夜行’日后若有机会出版,版权版费当全归续写者所有。
  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这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见个面,签份正式合同。”老槐说,谭清犹豫一下,终于敲出一个字:“好!”
  
  
  
  01
  
  金色的夕阳余光洒满整个校园,建筑物巨大的阴影投射在操场上,空无一人的教学楼走道上,一个肩挎背包的少年双手插在裤兜里缓缓前行,另一个男生跟在左下方亦步亦趋,好几次欲言又止。
  像感觉到身后人内心的不安,前方的少年突然停下,回过头来,金黄色的阳光勾出他精致的轮廓,描出淡淡的绒毛,后面跟着的男生在他黑亮眼睛的注视下停住脚步,眼神几番闪烁后,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
  “小逸,我……”
  校园安静的走廊上响起多啦A梦欢乐的歌声,男生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倦下去,少年抱歉地看他一眼,把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耳边对答几句挂掉后,晃着手机对那男生说:“我有点事,必须先走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男生眼神挣扎一番,捋着额前刘海摇头道:“不了,你先忙吧,下次见面再跟你说。”
  “好吧。”少年先是失望,再是露出如春日般和煦的笑“那下次见面时一定要说啊!就这样,拜拜。”
  说完,少年提着挎包转身跑开,修长的身影在长廊上越去越远,直致消失在楼梯口的拐角,男生甚是遗憾地靠在栏杆上,独自沐在夕阳的余晖中,酝酿着下次见面后该如何开口。
  
  运球,飞身,灌篮,一口呵气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瞿然在满场欢呼声和尖叫声中捋起衣服抹去满脸汗水,站在被热闹包围的球场中心,瞿然的脸色异常冰冷,丝毫没有灌篮得分后应有的雀跃。
  从比赛开始到现在已经十五分钟,虽然一再自我提醒说比赛很重要,必须专心一致,但每次入球后瞿然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往观众席上飘,那上面有很多漂亮女生的脸蛋,但都不是他想看的。
  一场比赛下来,工商系的篮球队不出意外地赢了个漂亮比分,瞿然打起精神,与队友来个热烈拥抱,接过同系学妹递来的毛巾擦把汗,再接受校报小记者的采访,待人烟散尽,偌大一个篮球场上只剩他一人时,瞿然脸上的表情跟着天际颜色慢慢沉了下去,他独自站在篮球场中央,把白毛巾搭在脑袋上,愣愣地看着观众席上某一点出神。
  那个人,到最后还是没有来。
  来到学校的公共浴室洗了个澡,瞿然一身清爽地走向教学大楼,迎着末夏的凉风,心情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飞扬起来。
  校道前方拐角处,两条人影肩并肩走了出来,待瞿然看清来者是谁后内心强烈地动摇起来,甚至产生绕路走的念头,但这校道前后就这么条直路,那两人离他不过十米距离,现在才调头太牵强,所以他只能忤在原地,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直到其中一个微略惊诧地开口。
  “瞿然,这么巧,比赛完了?你们工商系赢了吧?”说话的少年有着瞿然再熟悉不过的清澈眼睛,他身旁一个看起来很年轻,却一身上班族打扮的男子对他温温一笑,瞿然别开目光,嗯了一声,调整一下脸部肌肉,笑着对那熟悉的少年说:“赢得很轻松,不费什么劲,你呢?社团活动完了?”
  “其实还没完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社团啊,活动要夜幕降临后才开始嘛!”少年笑了笑,脸颊微红地瞅一眼身旁的男子,瞿然顿觉自己的眼晴被刺痛了,忙伸手抚上脸颊,同时兴幸此时天色已晚,旁人无法窥察他难看的脸色。
  但不被察觉心情也不是件好事,那个上班族打扮的男人已经热情地向他开口邀请:“瞿然,好久不见了,我们正要一块吃晚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用了。”瞿然严声拒绝,男人眼神诧异地看着他,瞿然用力把挂包甩到背后对少年说:“小逸,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秦逸回应,瞿然越过两人大步离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转过拐弯,瞿然狠狠踢飞脚边的小石头,一腔郁闷无处发泄,考虑着要不要再到场上打一会球时,身后突然传来凉飕飕的声音。
  “瞿然,你好难看。”
  瞿然慢慢转身,只见不远的大树下站了个人,看不清脸,但那身型,那不可一世的站姿,还有那冷讥热讽的声音,瞿然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来者是谁!
  那人看瞿然不说话,便继续嘲讽道:“认识你这么久,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么懦弱!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别人抢走,却只傻傻地忤着屁也不多放一个!瞿然!你半年前为救秦逸从邮轮跳到大海的勇气哪里去了?”
  “……”
  “不说话?不说话就代表你服软了?呸!就一龟孙子!我齐楠当初怎会败在你这种家伙的手里!”齐楠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既然你不作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可要出手了!”
  “……”
  看他还是不说话,齐楠又哼了声,转身就走,冷不防瞿然从后面喊他一声,齐楠的脸才转过一半,脸颊就捱上一记结实的拳头。
  懂什么!这个家伙懂什么!
  瞿然扑到齐楠身上,使尽全身力气狠狠揍着他。
  谁说他什么都没说过,谁说他什么都没做过!
  该说的他说了,该做的也做了,但是……
  ‘对不起,瞿然,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同是夕阳笼罩下的校园,同是那条走廊,少年换下了伴随多年的多啦A梦手机铃声,仿佛连心意也跟着改变了。
  打累了,瞿然恶狠狠地揪住齐楠的衣领“为什么你不还手!”
  齐楠扯着青肿的唇角,目光冷然地瞧着他:“我没兴趣跟野兽打架。”
  又狠狠踢了他一脚,瞿然才提起挂包抽身离去,齐楠艰难地撑起半身,对瞿然离开的方向挤出个难看的笑容。
  
  瞿然跨进浴缸,把头深深埋进水里,他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把秦逸的影子从脑中赶出去。
  适中的温水舒缓着他疲倦的肌肉,也将他从纷沓的思绪中解放出来,直到客厅的电话铃声响起,瞿然才浮上水面,围上浴巾,踩着水迹走出浴室。
  这屋是一个月前租下的,就为以后跟秦逸过上同居生活而准备,看着家电设施一应俱全的小居室,瞿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到底哪来的自信秦逸一定会答应跟他一起?
  来电的人是罗辉,奇闻轶事研究社的社长,社里有什么活动都会尽心尽力地通知每一个成员,今天傍晚在校道里碰到秦逸和那个男人时,瞿然就知道社团又有活动了,那男人可是社里的顾问。
  他们的社团在B大是个偏门,打着研究新奇趣事的旗号大搞封建迷信,社员都是一些对灵异事件极度热衷的人。其实瞿然从来不相信神鬼之说,会加入那种社团也不过为了迎合秦逸的兴趣,现在他和秦逸弄得这么尴尬,他留在那里已经没有意思。
  罗辉通知秦逸明天晚上去预定鬼屋探险的事,这也是众多社团活动中瞿然唯一感兴趣的,但一想到秦逸紧抓住别个男人不放的情景,秦逸顿时心生烦燥,正要开口拒绝,齐楠讽刺他的话赫然涌上脑袋。
  “我去!”瞿然狠声答应着。
  会答应罗辉参加社团活动,纯粹想到齐楠的话而赌气,其实挂下电话的一刻,瞿然就后悔了,但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打肿脸充胖子的下场就是活受罪。
  进了卧室,瞿然打开电脑,登陆社团的自建网站,查找‘鬼屋’的具体位置。
  ‘鬼屋’是位于B市714路的29号三层式公寓,被其主人遗弃荒废已有十年之久,偶尔从那附近经过,都能看见从院里爬出的绿色植物,瞿然记得自己小时候曾领着一群屁大点的孩子去冒险,秦逸的胆子跟他个子一样小,紧紧抓住他的衣摆不放,要哭不敢哭的小模样十分有趣。
  想起往事,瞿然笑了,但无情的现实很快把他拉了回来。
  鼠标在屏幕上胡乱点着,进了文区,社团有个规矩,每次活动后都要求社员写一篇文章叙述自己的亲身感受,秦逸那小子一手烂文笔老被社长打回头重写,于是他每篇文章都由瞿然代劳。
  点进秦逸最近发表的一篇记事,瞿然仔细看了下,文采很不错,绝非那小子的烂笔头能写出来的,想起顾问那张斯文俊秀的脸,没猜错应该是他的杰作吧。
  秦逸果然已经不需要他了。
  烦燥地关掉文区页面,正要退出社区时,瞿然突然瞥见社员栏目里多了一个名字:小四。
  是新成员吗?
  


  02

  站在集合的地点,瞿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昨晚他一夜没有睡好,整晚都在做奇怪的梦,梦里有个人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神经崩溃,醒来后胸口有种异常的压抑感,直到现在还没消散。
  社团成员不多,就七个,这并不包括那个当顾问的男人。
  顾问名叫陆晓毅,B大毕业生,离开学校已经一年有多,两个月前回到B市,在参加校友会时碰到罗辉,听说他在某杂志社担任异灵栏目的主编,罗辉就邀请他当社团的顾问。
  说起这个陆晓毅,当初在校时也算个风云人物,他大四时瞿然和秦逸刚升上大一,那时他还是奇闻轶事会的社长,跟瞿然和秦逸有过长达半年的接触,本来只是很普通的,学长学弟之间的来往,直到一次在陆晓毅家中举行聚会,一个三八学姐无意中翻出陆晓毅私藏影集,把陆晓毅曾多次偷拍秦逸的事曝光,于是学校就有了陆晓毅一直暗恋学弟的绯闻。
  陆晓毅没对这件事进行澄清,秦逸还为此暗暗得意了一段时间,看陆晓毅的眼光也不一样了,所以陆晓毅毕业离开后瞿然大大松出一口气,他以为如此一来这两人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没想到陆晓毅突然回来了,还跟秦逸迅速擦出火花。
  胡乱想着之际,社团里的成员已经来得七七八八,少年少女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之情,尽管他们明白这幢不知被人翻墙爬过多少回的‘鬼公寓’不会害人。
  清点一下人数,除了不参加活动的陆顾问外,新加入社团的成员也没出现,罗辉说新成员好像不喜欢参与此类活动,其他成员纷纷抨击既是新人又是新生的大一学弟不懂礼貌。
  新成员来不来,瞿然并不关心,陆晓毅不来让他好过一些,但另一件事却让他很在意。
  “他不是我们社团的人,为什么会参加我们的活动。”瞿然指着某个嘴角红肿的家伙,齐楠笑而不语,罗辉想要开口解释,学姐李蕴华已经抢在前面:“人多了才好玩嘛!虽然不是我们的成员,但我们欢迎一切对异灵事件有兴趣的人,大家说是不是?”
  另一个女生杨仪高举双手赞成,看得出她们对齐楠的出现欢迎之极。瞿然冷冷瞥他一眼,想起昨天傍晚这家伙说过的话,忍不住从心里哼出来。
  连他也抢不回秦逸的心,这家伙能?开玩笑!
  29号公寓是B市闻名的鬼屋,但并非因为它曾经害死过多少人,据说这屋在十年前发生了煤气泄露事件,租住在这里的一家五口全部死于意外。后来入住的租客,每到夜半就听到客厅传来脚步声,桌椅拖拉声,其中一个房间还会突然传出婴儿啼哭声,如此换了几房租客后,29号公寓就名声在外,再也租不出去了。
  除了一些吓人的古怪声音,29号公寓再也没有别的传闻,所以它再了不起也只是一幢闹鬼公寓,不是杀人公寓,十年来前往探访的人不计其数,大门上的锁头已经形同虚设,稍一摆弄就能打开,瞿然等人鱼贯而入,过程相当顺利。
  社团成员大多来自外市甚至外省,本市人就瞿然和秦逸,所以大家都对这神秘的鬼屋充满好奇,手电筒到处乱晃,偶尔传来窃笑声和男生恐吓女生的声音,这些瞿然都没在意,他的目光一直在秦逸身上徘徊。
  秦逸虽然对灵异事件充满好奇,但胆子并不十分大,以前来类似地方探险时,他总紧紧跟在瞿然身边,可这回他却跟了社长罗辉,瞿然明白他想用行动证明决心,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惆怅,然而这恼人的情绪没能维持多久,就让紧贴上来的体温和贴耳吹过的热气打断。
  “瞿然,有点不对。”是齐楠的声音。
  “害怕吗?怕就钻进女生堆中,她们一定很乐意保护你。”瞿然倜侃,手电筒在齐楠脸上一扫而过,只见那家伙脸色苍白得可以,不禁偷偷窃笑,以前曾听过传闻说齐楠怕鬼,他还不太相信,如今看来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不是……”齐楠用力吞咽一下,不知该如何向瞿然解释,他从小体质敏感,对‘那个’反应比较灵敏,从进入屋子……不,从进入院子后,他就有一种毛毛的感觉。
  不太对劲,最好赶紧离开!
  齐楠心是这么想,但少年人的傲气心性却不允许他说出这种服软的话,所以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领头走在最前方的罗辉发出咦的一声,在一扇木门前停下来,身后一众男女问他什么事,罗辉用力拍着门板说:“这扇门推不开!”
  “有打不开的门吗?我记得这里的锁早被撬光了。”跟在罗辉身后的刘梦远举着电筒说。
  “不是锁!”罗辉用力推着“门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很重!”
  “来!我帮你推!”
  刘梦远把电筒交到身材娇小的杨仪手上,捋起袖子上前帮忙。
  门虽然很重,但并不重到需要两个人去推的地步,但罗辉没有拒绝,两个大男生在‘一二三’的配合下推开木门,听见门后传来塑料胶袋拖动声和某件沉重物体滚落地上的声音。
  在开门的瞬间,齐楠的背突起一阵寒粟,‘不要进去’四个字脱口而出,罗辉等人眼神奇怪地看着他,原本很仰慕他的两个女生:李蕴华和杨仪此时也露出不屑的神情。
  她们两个女孩都没害怕呢,你一个男人怕什么?
  “没事,怕的话,拉着我的手,我保护你!”瞿然忍着笑,作模作样地握上他的手,那齐楠非但不躲闪,还反过来紧紧握住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听我说……不要进去,我有不好的感觉……”
  被齐楠这么一弄,原本还算轻松的人顿时跟着紧张起来,罗辉用手电筒往敞开大半的房间照进去,没发现什么异常,心想这齐楠胆子也太小了吧。
  “不对。”罗辉身后的秦逸把电筒光打到地上“有血迹。”
  众人一听,连忙往地上看去,果然看见门框与敞开的门板间有一道弧形的血痕,再联想刚才推门时发出的塑料袋拖动声,众人顿时脸色一凛,领头的罗辉用力吞咽一下,在其他人胆怯的目光下走进去,手电筒往门后照去,脸色猛然大变,全身不受控制地抖擞起来。
  “喂……阿辉,你……我看到什么?别吓我!”
  刘梦远拿电筒光在罗辉脸上晃了晃,然后罗辉像惊醒过来般扑到一旁狂吐不止,刘梦远白着脸,抖着腿,在女生鼓励的目光中走过去,瞧见门后那幕时,手上电筒顿时落地。
  714路29号公寓发现碎尸,事隔十年,这曾经因煤气泄露害死一家五口的公寓再度荣登报刊。
  
  
  
  03
  
  29号公寓附近拉起黄色警戒线,首先发现碎尸的罗辉正在接受警察盘问,瞿然坐在马路旁,身边跟着脸色惨白的齐楠,瞿然心里鄙夷,他又没亲眼目睹那尸体,乱抖个什么劲儿?
  见过碎尸的人就罗辉、刘梦远和李蕴华三个,秦逸一直忤在门口没进去,此时蹲在墙下缩着肩膀,歪脖看着闹鬼公寓,虽然看不清表情,但瞿然知道他心里一定很害怕,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安慰一下,陆晓毅就登场了。
  作为社团的顾问,陆晓毅在接到电话后就马上赶过来,才刚走近,就被秦逸扑了个满怀,他一边安慰着不住颤抖的少年,一边向刘梦远询问具体情况。
  瞿然深深把头埋进手臂里。
  盘问结束时已经时近夜深,社团在解散前依陆晓毅的意思拍了张集体照片,瞿然觉得他这举动莫名奇妙。
  拍出来的集体照片,除大家脸色不太好外没什么异象,陆晓毅吩附他们回去后要用柚子叶泡过的水洗澡去晦气,瞿然听得直翻白眼,不就在废屋发现碎尸么?至于吗?真搞不懂秦逸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神神叨叨的家伙。
  陆晓毅自己开车过来,回去时把社团成员捎上带回学校宿舍,瞿然以公寓方向不同为由冷冰冰地拒绝了,然后独自一个走上返家的道路,没想到路走了一半,竟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瞿然的心跳忍不住加速,欣然回头,笑容却在看到对方气喘吁吁的脸时凝滞下来。
  该死的齐楠,为什么追上来的人是他!
  瞿然咬牙切齿。
  瞿然不想把这个人捡回去,真的,一点都不想,但他觉得自己心肠实在太好了,竟没将这脸色青白的家伙扔进臭水沟。
  瞿然讨厌齐楠,并非因为他以前曾经追求秦逸,而是这家伙太可恨,竟趁人之危,在秦逸醉酒倒下后偷尝那两片连他都没尝过的唇,摸过他也没敢碰的光滑肌肤。
  每当想起这件事,瞿然就忍不住怒火中烧,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然而这个曾经令他恨得牙齿痒痒的家伙,此刻就走进连秦逸也没进过的小居室,坐在连秦逸也没坐过的长沙发上,抱着他为秦逸准备的各式零食,看着他为秦逸买的港台喜剧片笑得东歪西倒。
  砰的一声,一碗青菜素面粗鲁地放在茶几上,溅出几滴汤水,在瞿然冷如冰霜的眼神下,某个欠揍的家伙总算收起放肆的笑声,讪讪地捧起汤面。
  “不害怕了吗?敢一个人睡觉了吗?我看你笑得这么欢,应该没事了吧!吃过这碗面后给我立刻滚回学校宿舍!”
  “别这么绝情嘛!你不是不知道我们那楼舍监的狠劲,现在回去准被刷下一层皮。再说,我看这些片子不就为了舒缓心情嘛,不然待会睡觉准做恶梦。”齐楠盘腿坐在沙发上,对筷上的面条吹口气送进嘴里。
  “你留在这里可以,但不许睡我的房间,睡隔壁房。”
  谁要跟你挤一张床,瞿然心里想。
  齐楠暧昧地看他一眼:“怎么会有两个房间?你原来不是打算跟秦逸同居的吗?”
  “这叫掩人耳目,你懂不?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高调?”顿了顿,想起29号公寓里的事,瞿然斜眼打量他:“喂,那个时候……你喊‘别进去’什么的,是因为你早知道里面有尸体?”
  齐楠瞟他一眼:“你看我这眼神什么意思?以为我是凶手?哼,要我是凶手,你们早就死光光了,还能在这里好好坐着?”
  瞿然心里当然知道不太可能,但齐楠那时的举动实在令他无法释怀,天知道这家伙的指甲都在自己手臂上掐出血来,齐楠的害怕可不是假的。
  “不怕跟你说吧,其实我能感知‘那个’。”
  “那个?”瞿然语调怪异地反问。
  “对,就是那个!”齐楠游了个波浪形手势“我小时候能看见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譬如吊在屋顶的女人,在坟地里飘来飘去的白色人影,我还见过穿八路军装的无头人,最厉害那回,我在外婆家炉灶下的防空洞隧道里看见满满的人影。”
  说到这里,齐楠裂嘴一笑,瞿然猛然打个寒颤,随即嗤道:“鬼才信你!”
  “不信就不信,反正我从没指望别人相信。”齐楠无所谓地耸耸肩,扒了两口面条后继续说“不过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能看到的东西就越来越少。最近几年都没见过什么,直到刚才……”
  说到这里,齐楠停止话题专心吃面,瞿然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心像被猫挠似的痒得不行,但齐楠好像看穿他的心思般,愣是半个字也不吐出来,直到一碗汤面吃完,齐楠拍着肚皮从沙发上站起来,瞿然终于忍不住说:“喂,你刚刚的话还没讲完。”
  齐楠剔着牙,在瞿然注视的目光下笑了笑,一脸神秘地说:“其实刚才……”
  瞿然用力咽了下,静待下文。
  “其实刚才我什么都没看到,就是直觉。”
  结果那天晚上齐楠连隔壁房都没得睡,只能睡客厅沙发。
  
  “哇!蕴华,你好大胆,那种情况下居然还敢拍照!”
  “是呀!学姐,你干脆别叫李蕴华,改名叫李大胆好了!”
  才来到社团活动室门口,就听见门板后传来的惊叹声和调笑声,瞿然一边佩服那些人神经强悍,一边敲门进去,只见除了至今没见过的新人小四外,老成员们都集中在一起,还有那个坐在秦逸身边的陆晓毅。
  一室男女只顾着桌上照片,没在意瞿然的到来,只有陆晓毅抬头对他笑了笑,瞿然叨着牙签没有回应,只把他的亲切笑容当成胜利的炫耀。
  挤进围成一圈的男女中,瞿然把其中一张照片挑起看了会儿,只见上面黑压压的一片,间或有点暗色的红,根本看不出名堂,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刘梦远把一张还算清楚的照片递过来,瞿然又仔细辨认一下,粗话当场冲口而出:“操!干嘛拍这种恶心的鬼东西!”
  照片是凶案现场的碎尸,拍照者正是刚被封为‘李大胆’的李蕴华小姐,在目睹现场的两个男生吐得死去活来时,她却能忍住恶心给尸体拍照片,真不愧是社团的御用摄影师,敬业得很。
  “好啦!这种东西猎奇一下就好,别留着,既然大家都看过了,相片什么的都拿去烧掉吧,蕴华也把相机里的影像给删掉。”陆晓毅拍着手说,李蕴华忙抱紧数码相机一脸不依“学长,留着没关系吧,反正我不怕,难得的凶案现场啊!”
  陆晓毅坚决摇头:“不行!虽然你们没有被凶灵缠上的迹象,但这种东西搞不好会招致恶灵,留着会有危险。”
  李蕴华嘟长嘴巴,一脸不甘情愿,陆晓毅严肃地看着她:“别忘记我是你们的顾问,若你们一个二个都不听话,那还要我来干嘛?”
  “学姐,你就相信学长吧,他知道的比我们多,听他准没错。”秦逸帮腔规劝,仰慕的眼神瞅着陆晓毅不放,瞿然咬断嘴里牙签,用力把它吐到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李蕴华的相机上,动作勤快的刘梦远甚至拿来火机和烟灰缸,准备把那些‘艺术照片’付诸一炬,眼看众意难敌,李蕴华只好乖乖将相机交出,然后看着自己艰难拍下的照片烧毁在熊熊火光中。
  其实大家都觉得有点可惜,罗辉还曾经建议把它放到社团网站上,但都被陆晓毅以安全为由一一否决了。
  “照片没了,数码相机里的都删除了,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吧?”李蕴华问,陆晓毅对她摆摆手,女生气鼓鼓地拉过杨仪,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活动室的门板才刚关上,李蕴华就迫不及待地问:“小仪,那些东西还在吧?”
  “在!我今天早上偷偷把储存卡拿出来,把照片都转移到手提电脑了,社长他们没有察觉。不过学姐,这样瞒着他们真好吗?我觉得陆学长的话挺有道理的。”杨仪说,害怕地握住李蕴华的手。
  “傻瓜!这世上哪来的鬼?本小姐辛苦拍来的珍贵照片岂能被他们这么毁掉,嘿!待会儿我要把它拿到老槐放文的博客里晒晒,第12卷已经完结了,结尾就是碎尸……”
  女孩子的低语在走廊上越去越远,她们谁也没有发现,投射在雪白墙壁的影子里,一个黑得不同寻常的事物正慢慢延伸出来……
  
  
  
  04
  
  咦?怎么电灯不着?停电了吗?
  瞿然摸上墙壁开关,按了几下,屋内还是漆黑一片,他无力地一手扶着白墙,一手将挂包扔到客厅沙发上,踢掉脚上球鞋,光着脚走进屋里。
  夏末的夜特别凉,大敞的客厅窗户灌进丝丝冷风,吹得瞿然汗毛直竖,他没有在意黑得不同寻常的环境,径自朝浴室方向走去。
  扭开浴室的门,瞿然愣住了,门后不是浴室,而是主卧室,敞开的窗户旁边,一个人背朝着门口站在那里,黑暗中只见那人衣袂飘动,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你是谁?”瞿然问,那个人依旧静静地站着,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应。
  “你到底是谁?”瞿然再问,不自觉地抬腿进去,才刚走了两步,窗户突然刮进一阵猛风,瞿然伸手挡住眼睛,再度睁开时,窗边已经空无一人。
  
  瞿然猛然惊醒,仰卧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喘息,背后睡衣已被汗水湿透,他扭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窗户,好久,才又重新闭上疲倦的眼睛,把被子拉过头顶紧紧蒙着。
  第二天早上,迎着晨风的吹拂,瞿然走在校道上无精打采地呵欠连连,昨晚夜半惊醒后,他就再也没能入睡,一直干瞪眼睛到天亮,睡意重新降临时,却已到了早课时间。
  “早啊!瞿然!”一条手臂从后面搭上来将他搂着,瞿然淡淡瞥了那人一眼,从喉咙里嗯了声,算是打过招呼,这些日子来他已经逐渐习惯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前后左右。
  “你那对熊猫眼是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吗?”齐楠指着他眼下那对黑眼圈,似笑非笑“若晚上一个人寂寞睡不着,我可以过去陪你。”
  “你省着点吧,怕黑怕鬼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齐楠嘴巴张了张,正要解释自己只怕鬼不怕黑,瞿然突然停下脚步,直视前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陆晓毅朝二人迎面走来。
  “早上好,陆学长。”齐楠喊道,陆晓毅向他微笑点了点头,转向瞿然“瞿然,你昨天离开活动室后,有见过李蕴华没?”
  瞿然摇头。
  “如果你看见她,就叫她马上打电话找我,还有,今天下午放学后,社团全体在活动室集中,不能缺席,齐楠,你也一块来。”
  “可我不是你们社团的。”齐楠说“而且我有自己的社团活动。”
  “你不是我们团,但你是29号公寓案件的现场发现者之一。”
  “……”
  “就这样,我先走了。”
  看着陆晓毅离开的背影,齐楠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神神叨叨。”瞿然白了陆晓毅的背影一眼,扭头离开。
  瞿然本能地不想乖乖听陆晓毅的话,所以下午放学打了会篮球后,他没有直接过去社团活动室,而是磨磨蹭蹭地去了学生会。
  瞿然靠导师关系在学生会文娱部里挂了个闲职,平时没事都不会往这边跑,今天过来纯粹为了拖延时间。
  推开文娱部的门,没瞧见部长等人,却见一个短发女生站在档案柜前整理资料,瞿然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这女生是学姐李蕴华。
  瞿然没有一开始认出李蕴华,是因为她的背影实在太过安静,跟李蕴华平时豪爽大气的感觉相去很远,想起今天早上陆晓毅拜托自己的事,瞿然犹豫一下,向李蕴华走去,刚走两步突然脚下一绊,瞿然低头看去,只见自己一双鞋带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
  真倒霉!
  瞿然蹲下系鞋带,冷不防肩膀被人一手拍上,他以为是李蕴华,但抬起头时前方没有人,这才意识到依掌心位置来者该在后方,回头一看,对上刘梦远的眼睛。
  “叫你放学后去活动室集中,你跑来学生会干嘛?全世界都在等着你呢!”刘梦远不满地嚷嚷,瞿然随口胡掰:“我来找李蕴华学姐一起去啊!学姐……”
  瞿然抬头喊道,却见资料柜前空无一人,他站起来四下张望,偌大一个文娱部室里,除了他跟刘梦远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喂,你在发什么征?”刘梦远往他后脑勺一记敲去,瞿然抓住刘梦远紧张地问:“你过来时有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谁出去!”
  “没有,就我一个,怎么啦?”
  “没有……”瞿然茫然道“也许是眼花了吧,我刚才好像看见学姐了。”
  “去!你今天上课一直打瞌睡,疲劳过度呢吧,还李蕴华,我也想找她呢。走,到活动室去!”
  刘梦远押着瞿然离开,门板关上,随着两个男生的脚步声离开,档案柜被推开一线门缝,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从里面探出惊恐的视线。
  瞿然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随着活动室的接近而增强。
  推开门,大家都在,除了李蕴华和杨仪。
  瞿然走进去,很快在一圈熟悉的面孔中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是个身材高瘦的男生,尽管模样看上去还很年轻,但他一双乌黑有神的眼珠却格外慑人,没猜错应该是从未在社团正式露面的新社员,小四。
  瞿然的目光在新社员脸上停滞数秒,随即听到罗辉喊自己,过去一看,只见众人围着长桌上的一台粉色手提电脑,社长罗辉递来一张照片,瞿然接过一看,是前几天他们从鬼公寓离开后在陆晓毅要求下拍的集体照,当时看着还正常,但如今照片上却出现了当时没有异像:站在罗辉身旁的李蕴华脸上蒙着一层异样的黑气。
  “怎么回事?”瞿然拿着照片询问众人,陆晓毅说:“我怀疑李蕴华和杨仪遇到麻烦,她们手机关机,也不在宿舍里,整个学校都无法找到。”
  “呵,也许是出去玩了吧,手机电池没电关机了?要知道学姐一向爱到处跑,这回没准拉上杨仪一起了呢,那两个女生平时好得跟什么似的。”
  瞿然征询众人意见,其他人没有说话,齐楠从桌下拉住他的手臂,瞿然惊觉他一手冷汗。
  “我也希望只是出游,但我们在杨仪遗留在宿舍的手提电脑里发现这些。”陆晓毅说,把电脑界面转向瞿然,只见十五寸屏幕上显示的红黑照片正是那批早该被删掉的碎尸照片。
  瞿然失笑:“你们该不会以为李蕴华和杨仪失踪是阴魂作祟吧?人不见了该去警察局报案,而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
  “其实我觉得瞿然说得不错。”刘梦远同意道“第一个发现凶案现场的人是罗辉,第二个看的人是我,要真有什么鬼魂作祟,为什么只找上她们?虽说照片是蕴华拍的,但我们这里每个人都看过接触过,要说有事,应该大家一起有事才对。”
  “而且依集体照来看,有事的好像只有蕴华?但杨仪也不见了。”罗辉补充“我打电话去她们宿舍问过,她俩昨晚彻夜未归,据蕴华宿舍的人说,蕴华在晚上八点时接过一通电话后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杨仪也在那个时间离开的,曾经有人看见她们在学生会附近出没。”
  听到这,瞿然打了个寒颤,文娱部室内,酷似李蕴华的女生背影浮现在脑里。
  但那不仅仅是幻觉吗?
  “这样吧。”陆晓毅最后提议到“秦逸先去给校方报告,我跟小四去可疑的地方查探一下,刘梦远,罗辉,你俩分别跟杨仪和李蕴华同系,再联络她们的朋友看看,打探她们常去的地方,瞿然跟齐楠在学校附近找找看,发现什么情况立刻给大家汇报,都有我的电话吧?”
  包括瞿然在内的一干人等点头同意,大家都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有秦逸不满道:“学长,我想跟你一块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到新生身上,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刚来不久的新生会被指派到陆晓毅身边。
  “不行,那个地方不能让你们再去,我可不想生什么意外。就这样决定吧,大家开始行动,不管结果如何,今晚十点正在活动室集合。”
  说罢,陆晓毅给贺敏去个眼神,后者会意,和他并肩离开活动室,大家也开始分头行动,瞿然百忙中不忘抽空多看秦逸几眼,只见他忤在原地,许久都不曾动弹一下。
  
  
  
  05
  
  瞿然在学生会楼下徘徊,犹豫了许久,终是遵遁了内心某种感觉,独自一个走进去。
  晚上九点钟,学生会楼里异常安静,瞿然能清楚听到风过走道的呼呼声及自己的呼吸声。
  他从来不相信神怪,但两个小时前在文娱部室看到的情景在脑中反覆浮现,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来到文娱部室前,瞿然深呼吸一口,伸手握上门把用力旋开。
  推开门板,一阵冷风迎面扑来,瞿然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周,心里有种莫名怪异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有什么异样。
  打开电灯走进去,瞿然看着那个仿佛见过李蕴华的档案柜,只见上面放着一叠被翻阅一半的资料。
  那是李蕴华负责的一个活动项目方案,瞿然过去拿起仔细查看,只见上面皱巴巴地沾着几滴水迹,而且……
  瞿然伸出指头往水痕碰去,居然是湿的,他忍不住打了个恶颤,手上纸张飘落,身后的门砰然关上。
  “谁!”瞿然猛地转身,偌大的部室里只有空洞的回音,顶上灯管突然毫无预警地闪烁几下,又一阵冷风吹来,伴随着细碎的低泣声从耳边擦过,瞿然全身僵直,眼珠向窗户方向转动,他终于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窗户一直处于紧闭状态,那么……风从哪里来?
  细碎的啜泣声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怨恨,瞿然头痛欲裂地捂住耳朵,沿着柜边滑到地上,明明长大了嘴巴却感到呼吸困难。
  ‘救我……谁来……救救我……’
  瞿然在心里狂呼着,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越发凄厉的哭泣,在灯管完全熄灭的黑暗中,瞿然清楚地感到有东西在朝他慢慢接近。
  然而就在这时,门板突然被人粗鲁撞开,模糊的视野中,只见一个人影迅速靠过来,有人用力摇撼着他的身体,大声呼喊他的名字,瞿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在接触到人体温暖的瞬间本能地抱过去。
  小逸,是小逸吗?
  瞿然模模糊糊地想着,手摸上对方的脸,嘴巴胡乱地凑上去,很快捕捉到一双柔软的嘴唇。
  瞿然掳住那双嘴唇,拼命地吮吸着,对方刚开始还有点挣扎和躲闪,但最后非但顺了他的意,还化被动为主动,积极回应的同时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房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灯管也重新亮了起来,那股异样的压抑似乎消失在两人激烈的舌战中。
  瞿然完全迷失在辛辣的湿吻和滚烫的唇舌中,然而当某只放肆的手潜进衣内并在他结实的腰腹上狠捏一把时,瞿然终于一个灵激完全醒来——他的眼前哪有秦逸精致的脸孔,有的只是齐楠特大号的脸部写照!
  “你终于醒了。”齐楠在他唇边低语,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瞿然的眼神由愕然变成愠怒,正要一拳向他面门揍去,身后的木柜突然传来沉闷的敲击声。
  瞿然和齐楠同时打个冷颤,不约而同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叩——!叩——!叩——!
  敲击声持续着,像在试探,轻巧而缓慢,齐楠扶着瞿然从地上站起来,两人互相靠着,像怕惊动什么似的慢慢往后退去,柜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把黝黑长发随着苍白的女人脸从里面悠晃出来……
  
  “搞了一个晚上,结果还是一无所获,难道李蕴华的事跟碎尸无关?”
  陆晓毅踢开脚边小石头,神色很茫然,在杨仪电脑中发现碎尸照片后,陆晓毅立马将女生失踪的事跟碎尸联想到一块,还跟贺敏一起去29号公寓查看,但贺敏说那里一切正常,没有异象。
  贺敏说没有异常就肯定不会错,事后两个人还专程跑了趟殡仪馆查看碎尸,但跟29号公寓一样,碎尸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灵魂与肉体是有所牵连的,这种牵连足够深远甚至会影响下辈子,如果亡灵发生异常甚至变成厉鬼,尸骨会给出最直观的反应,但碎尸没有任何异象。
  也许根本是别的事,出事的只有她们俩,要知道杨仪电脑里可不止几张那种照片。
  陆晓毅猜测着,冷不防贺敏走近身边,在他身上到处拍打,陆晓毅无奈何地瞧自已一眼,问道:“又沾上啦?”
  “冥界玉能替你隐藏身上气息,但不能让你避开它们,殡仪馆和29号公寓阴气重重,你随便往那一站都能沾上一身回来。”贺敏说着,将攀在陆晓毅肩上的一只‘鬼手’打掉,陆晓毅咪眼笑道:“我不怕,有你在身边我很安心。”
  贺敏看他一眼,别过头不吭声,陆晓毅还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秦逸的声音。
  “学长!”
  “小逸?”陆晓毅回头,只见秦逸站在花坛旁看着这边,便伸手招他过来一起走。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秦逸过来时插进陆晓毅和贺敏中间,贺敏淡淡扫他一眼没说话。
  秦逸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贺敏,直到贺敏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后,秦逸才问陆晓毅:“你跟学弟好像很熟,我刚刚看见他替你拍打身上灰尘。”
  陆晓毅噗一声笑出来,懒得解释贺敏刚才的举动。
  “小四……嗯,他叫贺敏,是我介绍进社团的,罗辉都没跟你们说吗?”
  秦逸撇唇:“我今天才第一次看见他。他入团好一段日子了,什么活动都不参加。”脸面大得很呢,秦逸心里补充。
  “他就是这样,不喜欢亲近陌生人。”陆晓咪起眼,嘴角噙起温柔的笑,思绪飘回数年前与贺敏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贺敏还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学长跟他感情很好?”秦逸问,语气有点酸,但陆晓毅没听出来,正要回答,突然手机铃声大作,拿起一看,是齐楠打过来的。
  “陆学长……”话筒那边传来齐楠微微的喘息“杨仪找到了。”
  
  
  
  06
  
  陆晓毅和秦逸一起赶到医务室时,齐楠等人已经等在那里,杨仪头发凌乱地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刘梦远蹲在床边,一个劲儿地问问题,但杨仪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两眼发直地瞪着前方空气。
  “你在哪里发现她的?”陆晓毅问齐楠,后者扯了扯唇角,意味深长地看了瞿然一眼“在文娱部室的档案柜里。”
  说起这事,齐楠跟瞿然都心有余悸,杨仪的头从柜子里伸出来时,两人都以为活见鬼了。
  “文娱部室?你俩咋一起跑去那里了?”罗辉疑惑,瞿然不等齐楠开口就抢白道:“当然是找李蕴华学姐。”
  罗辉长哦了一声,推推眼镜没说话,瞿然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实在不知如何解释文娱部里一再出现的幻觉。
  说出来有人相信吗?肯定会被当成神经错乱吧。
  “喂,你怎么了,杨仪!”那边刘梦远突然大声喊道,众人遁声看去,只见曲腿坐在床上的杨仪嘴唇发白浑身颤抖,死死抱着双臂,指甲都陷进肉里去了,惊慌的眼神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但她目光所落处仅仅是一片虚无的空气。
  大家心里都生出一种毛毛的感觉。
  “让我看看。”陆晓毅把刘梦远推开,来到杨仪面前,凝视她的眼睛好一会儿,然后起身倒杯开水,从上衣口袋里掏了张符烧进杯里。
  在座众人顿时直了眼,这种烧符水的把戏在电视里见多了,亲眼目睹还是头一回,忙把头凑过去,却见那水澄清见底,丝毫异样都没有,大家都不禁怀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学长,你太厉害了,这是变魔术吗?”秦逸首先反应过来,陆晓毅笑笑没说话,把水杯递到杨仪唇边喂她喝下,然后板起手掌往她后背拍了三下,杨仪猛咳几声,竟然慢慢地回过神来。
  清醒过来的杨仪嚎啕大哭,陆晓毅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杨仪哭了好久,在众人耐心的安抚下逐渐镇定下来,然后才抽抽答答地说起那时发生的事。
  原来,就在昨天晚上,杨仪跟李蕴华去摄影部取回晒好的照片后,李蕴华想起做到一半的活动策划书留在文娱部里,就拉着杨仪一起过去拿。
  当时两人的遭遇跟瞿然差不多,进文娱室没多久后门就突然关上,怎样也打不开,最后连电灯都熄灭了。
  那时杨仪很害怕,但李蕴华还是非常镇定,她想打电话到楼下跟保安说门锁坏了让他上来看看,但电话根本打不通!然后李蕴华就到处翻找工具,想要撬门。
  于是两个女孩就在被反锁的黑暗部室里分头查找,杨仪想起档案柜里有支手电筒,于是就过去打开柜门,想要把它找出来,就在这时,她听到李蕴华大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杨仪瞪大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部室里除了我和学姐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我知道的……那地方能藏人的只有档案柜,但当时我就蹲在那里,门开着……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听见学姐在尖叫,她在喊救命,可是我……我……”
  说到这里,杨仪又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是想起那时的情形惊吓过度,还是内疚当时没去救李蕴华。
  大家听了一言不发。
  杨仪躲进档案柜后就没敢再出来,李蕴华的声音在外面绝望地嘶喊着,然后渐渐变小,直到完全消失。
  “我一直都不敢出来!因为我只要一打开柜门,就看见一双女人的腿站在柜前,我知道的!”她突然抓住陆晓毅的手,颤不成声地对他说“她是学姐……那双腿的主人是学姐!我不用看也知道!我觉得只要我一出去就会被她马上带走!”
  “我明白你的感受,你不用害怕,大家都会帮助你的。然后呢?那双腿一直在外面吗?”陆晓毅反握着她的手,柔和的声线和镇定的眼神令杨仪安心不少。
  “然后……然后他俩就来了。”说到这里,杨仪神色古怪地瞅向瞿然跟齐楠的方向。
  明白自己跟齐楠的动静都让这女生全部听去,瞿然的脸忍不住红起来,连忙岔开话题道:“这么说,你呆在那里已经一天一夜,我今天下午还去过文娱部一趟,你有看见我吗?”
  杨仪点头,瞿然走的时候她还打开门隙瞧过一眼。
  “那双腿在你来过后就不见了。”杨仪黑白分明的眼瞧着瞿然,里面透着说不清的诡异,瞿然只觉背后窜上一阵寒意,文娱部室遇上的一幕跃然脑中,眼睛不由自主地飘向齐楠。
  如果当时这家伙没闯进来……如果他听到动静后像杨仪那样害怕地躲起来,那么……他……
  停!打住!这些事情哪能当真!他也好,杨仪也好,都受碎尸事件的影响变得神经过敏继而产生幻觉!对了,搞不好李蕴华是被躲在文娱部里的神秘人害了,而杨仪因为害怕过度出现幻觉!
  忽略所有不合理的地方,瞿然在心里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
  陆晓毅拿着手机走出门口,给贺敏去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回到医务室,手里多了几个黄色的三角符,给他们人手派了一个。
  “一旦发现不对路,马上想办法跟我联系。瞿然和杨仪尤其注意,你俩最好每隔一段时间给我来趟电话,让我知道你们的境况。哦,对了,你们的头发给我一撮,生辰八字也写一写,以便急用。”
  陆晓毅给每人派去一张红色的纸,吩咐他们把头发放上生辰写上,大家经过杨仪一事都心有戚戚,再加上陆晓毅唤醒杨仪时露了一手,心里对他产生相当的信任,都爽快依着陆晓毅的话去做,唯独瞿然和齐楠没有动手。
  瞿然是本能地不愿相信这种超现实的事,而齐楠刚好相反,他从小就见鬼,乡下风俗忌讳又特别多,深知生辰毛发这类东西有多重要,故不敢将它们轻易交出,尽管陆晓毅看上去不像坏人。
  “你俩的呢?”陆晓毅收好其他人交出的红纸,转向瞿然和齐楠。
  “我不相信这种东西。”瞿然将红纸在掌心里揉成团,扔在地上转身离开,齐楠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紧跟瞿然的脚步离开房间,陆晓毅对着他俩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07
  
  瞿然站在莲蓬头下,任凭热水冲刷全身,闭起眼睛努力想要赶走文娱部室里的一幕,但有些事情却是越想忘记越是记得清楚,他忍不住一拳捶向青瓷砖墙面,像困兽般发出低吼的声音。
  外面响起脚步声,隔着浴帘,瞿然看见一个人影走进来,停在抽水马桶前,瞿然忍不住一阵愠怒,心想这齐楠也太随便了些,明知浴室有人居然连门都不敲就跑进来!
  算了!不管他!
  瞿然想着,挤了点洗发露使劲揉搓起来,好一会儿,都听不到浴帘外的人有任何动静,他忍不住张开一线眼缝,却见齐楠还是一动不动地忤在那个位置。
  瞿然有点火了,这家伙进来不上厕所站在那地方干嘛?变态!
  “齐楠!你搞什么鬼!”瞿然大声喝问,人影还是一动不动。
  “齐楠!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扔到大街上!”
  还是没有动静。
  该死的齐楠!
  瞿然彻底怒了,也顾不上自己现在还光着身子,抓住浴帘用力扯开,却发现浴室里根本没有其他人。
  头顶的热水还在流淌,但瞿然却感到皮肤上划过丝丝凉意,他拼命盯着那扇紧闭的浴室门,努力回想刚才是否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有吧,也许水声太大他没注意,那小子进来后又出去了,只是他没发现罢。呵,一定是这样,人影什么的,不过是他挂在外面的衣服投在浴帘上的错觉罢了。
  一定是这样。
  瞿然努力说服自己,匆匆刷洗一遍后赶紧离开,手摸上门把时不由一征,这才记起,他进浴室时,确确实实把门给锁上了。
  齐楠坐在客厅看电视,听到脚步声时转过头去,只见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牛仔裤的瞿然向这边走来,手里拿着一罐冰啤酒。
  瞿然在沙发上坐下,还在淌滴水珠的湿润头发有着说不出的性感,齐楠斜睨着他,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哑声说:“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医生。”瞿然说,猛灌一口冰啤酒“最近老是出现幻觉。”
  齐楠恻然,深知瞿然的顽固个性,也懒得跟他争论灵魂存在的可能性,果断地拉开抽屉取出电风吹,按着瞿然的头吹了起来。
  他可无法忍受瞿然这种模样。
  电风吹翁翁的机动声及齐楠五指穿梭发间的触感总算把瞿然拉回现实,他捏着喝了一半的啤酒罐问:“你为什么非跟我回来不可?”
  齐楠轻笑:“你这里好啊,有吃有喝还有电视看,连摆在客厅的沙发都比宿舍的硬板床强。洗澡不用排队不用限时段,热水随时供应,还没门禁,最重要的是,不用看监舍那张橘皮脸。”
  听着齐楠略带倜侃的说话语气,瞿然忍了忍,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藏压在心底的不安阴狸也散去了些,抛开偏见不说,齐楠这家伙其实还算不错。
  于是当天晚上,齐楠就被恩准睡进隔壁房间,不必在那截短沙发上屈就了。
  
  刘梦远一脸憔悴地回到宿舍。
  校方已经报过公安,李蕴华的失踪已经立案,再过两天,李蕴华远在外地的家人就会赶过来,但刘梦远有强烈的感觉: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宿舍时已过熄灯时间,跟刘梦远同室的几个舍友都是乖宝宝,早早拉过被子沉沉睡去,刘梦远开着充电台灯,在微弱的灯光下拿出珍藏的照片细细看,李蕴华爽朗的笑颜仿佛浮现于眼前。
  他暗恋李蕴华长达三年,最近一个月才得偿所愿跟她成为情侣,没想到竟然发生这种事情。
  “蕴华,你在哪里?”刘梦远怔怔地说,宿舍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叫的正是刘梦远的名字。
  夜半三更的会是谁?
  刘梦远放下照片起身应门,但宿舍门外的长廊上只有冷风在吹,根本没有半个人影,想起杨仪那张苍白的脸,刘梦远忍不住一个抖擞,匆匆关门回到宿舍。
  本来想这样直接睡去,但奔波一天留下的汗迹让刘梦远翻来覆去也不能入睡,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从床上跃起,匆匆收拾几件衣服后,提着水桶往公共浴室去了。
  快去快回!
  刘梦远想着,大步向澡房方向走去。
  站在澡房里,刘梦远用冷水冲洗着全身,不知是否夜深的关系,总觉得这水特别凉。
  空无一人的澡房太过安静,为了舒缓紧张的情绪,刘梦远捏着嗓子哼起歌来。
  刘梦远五音不全,歌也唱得不好听,这么多年哼来哼去就那么一两句山曲小调,犹记得刚开始拍拖那会儿,李蕴华就没少取笑他的破嗓子。
  回想起来,两人虽然建立了情侣关系,但却因为性格爱好相差太远一直没能进入热恋期,他是个没情趣的男人,就算李蕴华没出事,他俩也处不了多久。
  刘梦远自嘲地想着,一边哼歌一边把干净衣服套上,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插进来,附他哼着那首老掉牙的曲子。
  刘梦远倒吸一口气,连忙屏起呼吸。
  如果伴唱的声音是男人,他还会认为是哪个宿舍的男生夜半起床来浴室洗澡,听他哼歌就跟着嚎两句,但是……这悠悠传来的声音,分明是个女人!
  刘梦远刚清洗完的身体覆上一层薄薄的细汗,他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竖直耳朵倾听歌声来源的方向——在头顶。
  刘梦远垂着脑袋,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有个声音在他脑里拼命咆哮:
  快!赶快跑!
  ‘一旦发现不对路,马上想办法跟我联系。’
  陆晓毅的声音在脑际想起,刘梦远顾不了这么多,伸手就去推门板,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滴冰冷的液体落到他的颈脖上。
  一滴,两滴,三滴……
  刘梦远伸手摸去,沾上一手粘稠,拿到眼前一看,顿觉眼前阵阵发黑。
  是血!满手的血!
  无法抑止的恐惧令刘梦远慢慢抬起头,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头顶天花的阴影处倒蹲着一个人,一个满脸血污,没有瞳仁的女人!
  李蕴华!
  
  
  
  08
  
  “瞿然!醒醒!瞿然!”
  大掌用力拍打着脸颊,瞿然仰躺在床上,翻着眼皮痛苦呻吟,像不能呼吸似的张大嘴巴。
  齐楠拼命叫喊着他,但齐楠根本无法在这种状态下醒来,就像在文娱部室发现他时一样。
  齐楠托着他的后脑,凑上唇去给他做人工呼吸,几下过后,瞿然猛地一个激烈惊醒过来,瞪着齐楠近在咫尺的脸直发呆。
  哭泣声,又是那个令人无法呼吸的呼吸声,在他梦里,在他耳边反覆徘徊着,时远时近,带着不甘,带着绝望,让他头痛欲裂无法呼吸。
  “你做恶梦了。”齐楠说,亮着床头灯,起身去给他拿干毛巾,瞿然无力地靠在床头,愣愣地出神,冷不防一温热的东西碰上脸颊,他回过神来,只见齐楠一手提着马克杯,一手拿着热毛巾,看他的眼神十分担忧。
  心跳逐渐平息下来,瞿然把脸埋进热毛巾,哑着喉咙道声谢谢。
  “事到如今,你仍然不愿相信这世上有鬼?”齐楠问,瞿然摆了摆头“做恶梦而已。”
  “恶梦而已?瞿然,你别把我当白痴!不面对现实只知道逃避会让你陷入危险,你到底明不明白!”
  齐楠忍不住低声怒吼,他真想拿个DV把瞿然那可怕的样子录下来给本人看看!
  “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干嘛这么鸡婆!”瞿然满腔不安无处发泄,只能把它变成怒气撒到齐楠身上,看见齐楠眼里渐起的愠怒,他知道自己说过火了,可却无法拉下面子道歉。
  齐楠怒视他一会儿,踩着愤怒的脚步离开房间,门砰然关上的一刻,瞿然心里有点后悔。
  他不想说这些话,但实在忍不住,这些天发生的事让他几欲崩溃。
  然而后悔持续不了多久,走掉的人又开门进来,手里提着被子和枕头。
  “你想干嘛?”瞿然警惕地问,齐楠把东西扔到床上,似笑非笑地说:“我怕,找你陪睡,行不?”
  “……”
  
  难得的周末早上,本想好好睡个够本,补充连日恶梦失眠带来的疲倦,但床头的电话铃声却不识趣地叫唤起来,瞿然困难地睁开眼睛,抓过闹铃一看,七点三十分。
  妈的,谁一大清早有觉不睡打骚扰电话?
  忍着想要拔掉电话线的冲动,瞿然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手在按到某个温热的肉体时愣了愣,这才记起昨夜齐楠找个籍口赖在这里睡了。
  看着齐楠那张死沉死沉的睡颜,瞿然一个枕头捂过去盖住他的口鼻,还恶劣地欺身压上,在齐楠‘唔唔’的抗议下接过电话。
  “喂!”他问道,意外地发现自己语气竟带着许久没有过的愉悦,也许是睡眠质量好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吧。
  “瞿然,大事不好!赶紧回来学校!”话筒那边传来罗辉急促的声音,向来冷静的社长说话居然语带颤抖,瞿然马上意识到大事不妙。
  “发生什么事了?”
  “……李蕴华找到了,不过是尸体。事情有点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叫上齐楠一起回来,快。”
  语毕,罗辉匆忙挂了电话,瞿然还在发怔,冷不防身体被人用力推开,齐楠憋红着脸从枕头下摆脱出来:“瞿然你找死啊!”
  “死了……”
  “什么?”
  “学姐她死了。”
  瞿然和齐楠匆忙套上衣服就往学校里赶,待两人跑进校门遁着人声来到尸体发现场地时,才知道罗辉那句‘事情有点复杂’是什么意思。
  李蕴华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是男生宿舍楼的澡房,而且恰巧就是刘梦远所在的楼层,更巧的是,刘梦远失踪了。
  说失踪是委婉了,陆晓毅和贺敏都猜测他九成已经遭遇不幸,贺敏用头发找人无果,对陆晓毅摊手以示他也无可奈何。
  头发上一点生灵气息都没有,刘梦远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接受完警察盘问回到学校已是傍晚时分,一众人回到活动室集合时,陆晓毅把上次拍的集体照拿出来,毫不意外地看见刘梦远的脸也蒙上一层晦气。
  这不是预示危险的晦气,而是昭示死亡的晦气!
  可笑警察还郑重其事地把他列为头号杀人嫌疑犯。
  “学长,真的是冤魂作祟吗?”
  秦逸危颤颤地开口,打破这持续的沉默气氛却令其他人背上一阵寒颤,不等陆晓毅回答,瞿然就抢白了:“小逸,你别疑神疑鬼好不好?这明显是桩凶杀案!警察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可是刘学长失踪了,照片也出现异象,而且……而且没准我们这里谁就是下一个。”
  秦逸颤声说出大家心中的顾虑,除陆晓毅跟贺敏外其他人都冷汗涔涔。
  李蕴华死了,刘梦远失踪了,下一个会是谁?
  杨仪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李蕴华出事了她没敢过去看一眼,就怕会被冤魂缠上,她甚至觉得下一个人就是自己。
  大家集中一起讨论半天无果,很快就作鸟兽散,临走前陆晓毅再重复一次上回说过的话,最后把目光指向瞿然和齐楠二人。
  “小逸,你今晚要不要过来我这边,真凶还没找到,我怕你一个人会有危险。”
  瞿然避过陆晓毅的视线转向秦逸,后者往陆晓毅靠了靠,摇头道:“有陆学长在,我不怕。”
  瞿然差点咬碎自己的牙齿。
  话是这么说,但陆晓毅终究不是本校的人,不能在这里住宿,秦逸问能不能跟他回去,被陆晓毅一口拒绝了。
  “我晚上还有事,不能一直陪着你,你独自留在我的公寓会更危险。带好我给的护身符,尽量别一个人独处就好,知道吗?”陆晓毅温声安抚,秦逸不满地呻吟一声,然后看着陆晓毅叫上贺敏一起离开,眼中不禁升起一股愠火。
  为什么那个新生就能跟他一起!
  
  
  
  09
  
  陆晓毅推托秦逸不是找籍口,而是今天晚上确实有很重要的事。
  他们要招魂,招李蕴华的,也招刘梦远的。
  生辰八字就是这用途,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贺敏的身份一直是个秘密,若非情不得已,陆晓毅不愿把他暴露在别人面前,所以社团成员不知道贺敏的事,一直把他当成普通社员。
  招魂的地点就在文娱部室,李蕴华死去的地方,虽然她的尸体在男生宿舍被发现,但从杨仪的口述来看,贺敏认为文娱部室才是第一凶案现场。
  学生会大楼也被警察拉了封条进行查搜,显然他们的想法跟贺敏一样,所不同的是,警察认为凶手是人,而贺敏认为凶手是‘鬼’。
  “小四,你说过尸体上没异常的阴气,那如何看出李蕴华是被鬼杀的,不是被人杀的?”陆晓毅好奇地问。
  “味道。”
  “味道?”
  “李蕴华的尸体你也见过,被咬死的,身上几百个血洞,那伤口上还残留着臭味。”说到这里,贺敏顿了顿“那臭味跟前段时间出现的碎尸同出一辙。”
  陆晓毅一怔:“你的意思是,李蕴华的事跟碎尸有关系?可你上回明明说,那尸体没异象。”
  “确实没异象,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贺敏低头想了会儿“可以这样假设,我们去看碎尸时,李蕴华已经失踪了一天,那碎尸的魂找上李蕴华当替死,吐出怨气后转生去了。”
  “你刚才看李蕴华的尸体也没别的异象,难不成她也找上刘梦远当替死,刘梦远死了,她怨气尽了,就走了?”
  贺敏不说话,他知道这其实不合常理。
  碎尸是否这样姑且不论,但李蕴华头七未过,不可能刚死就马上作祟,鬼死得再惨,怨气再厉害,也需要一段时间积累,七日便是个期限。
  “所以才要招魂。”
  说罢,贺敏从口袋里翻出一枚铜钱,陆晓毅笑了:“啥时候知道铜钱招魂了?”
  “我看王立用过,觉得挺方便,后来跟师父请教了方法,比符类什么的方便多了。”
  陆晓毅莞尔:“有天份的人真好,学什么会什么,不像我,连最简单的术都学不好。”
  贺敏笑了笑,撒出一把冥纸,手上铜钱高高弹起,一声敕令,铜钱破空飞出,然后叮的一声摔在地上,转了几圈就不再动弹。
  贺敏皱眉,铜钱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瞿然洗过澡,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齐楠正坐在手提电脑前写论文,他交待说去便利商店买东西,齐楠嗯了一声挥挥手臂,显然沉沦在论文战斗中不能自拔,瞿然临走前再看他一眼,有些心虚地关上门。
  下了楼梯,瞿然没去便利商店,却走向相反的道路,朝学校方向去了。
  进了学校门口,来到学生楼附近,瞿然按下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在铃声响起三回后挂掉,不一会儿,便见两道人影从男生宿舍方向跑来,近了一看,是罗辉和秦逸。
  “不好意思,我……”罗辉对瞿然歉意地笑了笑,无奈何地瞧一眼跟在身边的秦逸。本来他只约了瞿然一人,但没想到今晚秦逸突然过来找他,说自己一个害怕,死活粘在他的身边,罗辉没法,只好把他带来。
  “你不要责备社长,是我要求跟来的,我也担心刘学长。”秦逸在瞿然开口前便抢了白,一脸‘你要骂就骂我吧’的凛然神色,瞿然哑笑一声,习惯性地想要揉他的头,但最后还是忍了下去,故事唬他道:“我们这是去凶案现场,没准会有阿飘出来游晃,小逸你不怕?”
  秦逸缩了缩脖子,目光在瞿然和罗辉之间来回扫,毅然摇头:“不怕。”
  瞿然莞尔,心里十分失望,要换以前,秦逸一定会说:有瞿然在不怕。但这话的专利让给别人了吗?
  “好了,别说废话,我们赶快出发吧。”
  罗辉说着,领头走在前面,跨过警戒线进入学生会大楼。
  罗辉等人进去的时间,刚好是陆晓毅和贺敏离开后的五分钟,两批人就这么错过了。而他们来李蕴华‘凶案现场’斟查的结果跟陆贺两人一样,一无所获,贺敏招不到李蕴华的魂,罗辉等人摸索半天也找不到任何与凶案有关的线索,一伙人白折腾了一个小时。
  在这一个小时里,瞿然时刻留意着周围动静,虽然一再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还是无意识地捕捉着一切不寻常的声音,所以当罗辉不小心弄翻杯子发出巨大声响时,瞿然脸色青白地跳了起来。
  “瞿然,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秦逸凑过来关心地问,瞿然勉强笑笑,摇摇头,心里直骂自己胆小窝囊。
  这样的他,又哪来的资格说要保护秦逸?
  小心翼翼地查找半天,除虚惊一场外别无所获,瞿然两次在文娱部室里遇到的状况没再出现,三人商量了一会,罗辉提议道:“不如我们再去男生宿舍看看。”
  比起可能是第一凶发现场的学生会楼,刘梦远所在的男生宿舍警戒就严密许多,发现尸首的浴室被几十条警卫线封锁了不说,刘梦远所在的宿舍层也被封上禁止进入,罗辉来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收卖舍监,一行人没经任何阻挠就顺利进入案发的楼层。
  刘梦远所在的宿舍楼跟其它不一样,整座楼宇设计就像个阴暗的单车房,T字型的过道两旁全是紧闭的宿舍门,平时有人住着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一层楼的人全部跑光,只留下空架子的楼层显得格外空旷冷清。
  一阵过道的凉风吹拂而过,瞿然立起衣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冒个不停,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这楼特别阴森可怖。
  “走,我们进去。”
  罗辉一马当先地掀起警戒线,瞿然才跨进去,一片纸类物体迎面飘来挡住他的视线,瞿然忙伸手摘掉,一看之下不由得连声咒骂:“靠!谁把这种东西满地乱扔!忒缺德!”
  “怎么了?”罗辉跟秦逸同时回头看他。
  “没什么。”瞿然把另外半条腿也抽进去,随手把那纸类物事扔掉。
  白色的冥纸随风飘荡,忽而在半空打个旋儿,倾刻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化成余灰徐徐落到地上……
  
  
  
  10
  
  空荡荡的宿舍走廊上回荡着细碎的脚步声,因为封禁的关系,三楼宿舍层被断了电源,手电筒的光晃着人影投在墙上狁如乱舞魔魅,走在最后的瞿然竟无端觉得风越来越冷。
  “到了,我们进去,小心点!”
  罗辉压低声喉吩咐道,伸手去扒横七竖八的封条,瞿然举着电筒四处照看之际,冷不防听到宿舍大门的方向传来一丝动静,打着光照过去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
  心理作用吧?别自己吓自己!
  此时,罗辉已经拉开警戒线率先钻了进去,然后是瞿然,秦逸跨腿的时候太过紧张,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亏得瞿然眼明手快将他扶稳,秦逸抬头朝他一笑:“谢谢你。”
  瞿然一怔,两人认识十数载,谢谢二字还是头回从他嘴里听到,秦逸对他也太生分了吧。
  李蕴华的尸体就在右排数去第四个格子,罗辉打着电筒慢慢走过去,一想到那小格间曾经躺过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尸就忍不住心生寒意,他甚至觉得自己嗅到了血腥味。
  浴室的门半掩着,黑洞洞的入口透着森森寒意,罗辉定了定神,伸手推向门板,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手电筒的亮光在里面上下左右来回扫个圈,只见李蕴华躺尸的地方被警察画了圈白线,圈内有尸体留下的红色血痕,除此以外,浴室别无异样。
  难怪警察不认为这里是第一凶杀现场。
  但哪个凶手这么变态,在学生会室杀了李蕴华后特意运到男子浴室,事后又劫走了刘梦远?
  罗辉高速运动的脑袋已经开始构思变态凶手也许是暗恋李蕴华的人,被拒绝后杀意顿生,把李蕴华杀了后还特意把尸体拖来陷害前男友。
  明知自己的推断错漏百出疑点重生,但罗辉还是忍不住制造假想敌,打死他也不相信刘梦远那老实巴交的家伙会做出这种事情——虽然他曾一再抱怨李蕴华与他的相处方式根本不像男女朋友。
  三人打着手电筒在浴室四处搜索,寻找着与案件有关却没被警察发现的证据,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安静的浴室突然响起刺耳的手机铃声。
  瞿然一震,居然想到是齐楠发现不对路打电话来找了,等摸出毫无动静的手机后才发现这来电铃声根本不是他的。
  “不好意思,是我的电话。”秦逸歉意的声音传来,瞿然这才想起他的来电铃声早已换下,不再是熟悉的多拉A梦。
  秦逸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荧白色的屏幕光映在他稍嫌苍白的脸上,神色霎那间变得十分紧张。
  “小逸,怎么了?电话……电话是谁打过来的?”瞿然咽了下,莫名的也跟着紧张起来。
  “是刘学长。”秦逸盯着手机屏幕,那方的罗辉一听忙冲过来,三个脑袋六只眼睛凑在一块,瞪着屏幕上刘梦远的名字,急促的铃声在安静的环境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秦逸看了看罗辉,又看了看瞿然,然后在两人鼓励的目光下接通电话,放到耳边,轻唤一声:“刘学长?”
  ……
  电话那方是空洞的气流回音,夹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微细喘息,秦逸又喊了几声,没有反应,脸色越发苍白。
  一旁的罗辉等得不耐烦,直接夺过电话。
  “刘梦远!你在哪里?”
  ……
  “刘梦远!你说话呀!”
  ……
  “刘……”
  嘟——!嘟——!嘟——!
  电话被挂掉了,罗辉紧攥着手机脸色苍白,手心渗出温热的汗,冷不防秦逸突然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闻言,罗辉跟瞿然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只听见外面走廊上传来轻微的沙沙声,一下拖着一下,朝这边慢慢挪近。
  “也许有人上来了。”瞿然故作镇定,殊不知略带颤抖的尾音已经出卖他的恐惧,秦逸往罗辉的方向靠了靠,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罗辉举着手电筒,拖着僵硬的腿往浴室门边挪去,手中电筒危危颤颤地照向走廊。
  原本还有点月色的走廊此时充斥着一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那深不见底的阴暗像只看不见的巨大怪兽,将手电筒仅有的光茫都吞噬进去,在被黑暗彻底笼罩的长廊上,那意义不明的沙沙声就这么拖着,一下一下,越发靠近,听真彻些,像是人拖着腿在前进的磨擦声,夹着几不可闻的细微喘息,就像……就像秦逸和罗辉在电话中听到的那样。
  “你们……你们怎么了?别吓我!”被两人挡住看不到外面的情景,瞿然只能从他们越发青白的脸色看出不对路,此时,紧握在罗辉手上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罗辉惊叫一声将它狠狠摔在地上,手机坏了,部件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但它仍然不屈不挠地响着。
  “啊——!”情绪陷入崩溃的秦逸没命地向外逛奔,朝没被黑暗吞噬的走廊另一端飞奔而去,罗辉大喊一声追了出去,瞿然意欲要跟上却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挣扎着欲要爬起来时,那几次三番反覆出现的压迫感和哭声竟然再度出现!
  此时,那股似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已经延伸到浴室,瞿然耳畔凄励的哭声震得他神经崩溃,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瞿然一把冲进距离最近的浴室紧紧锁上门,顺着门板滑到地上,然后浑浑恶恶中,只觉那刺耳的电话铃声似乎越来越小,越去越远。
  四周静了下来,瞿然耳边尖锐的呜哭也停止了,他微喘着气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只见一个比黑暗还幽深的‘人’死死压在他身上……
  瞿然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11
  
  齐楠心神不宁地关上电脑,掏了根烟放进嘴里叨着,抬头看看时间,十点三十分,距离瞿然离开已将近一个小时,这便利商店也去得太久了吧。
  打手机无法接通,去阳台张望又盼不到他归来,心中不安在瞿然惯用的马克杯无故摔成两半时升到最高点,齐楠将吸不到两口的烟用力摁灭,换过鞋子就冲出公寓。
  他胸口压着一股强烈的不安,这种感觉以前只在他父亲出车祸前有过。
  便利商店找不着瞿然的身影,齐楠跟相熟的店员小姐问了几句,知道瞿然根本没来过后大怒不已,那小子骗他!他根本没有下来便利商店!
  这么晚了他到底上哪?
  难道是……学校?
  几乎来不及细想,齐楠拔退朝学校方向狂奔而去。
  站在矗立于夜色中的5号宿舍楼下,齐楠只觉一股毛骨耸然的感觉从骨头里渗出来,多年经验及比普通人敏感的体质告诉他,刘梦远所在的5号楼有不寻常的东西。
  本能的恐惧喝止他继续靠近,但强烈的直觉却告诉他瞿然就在里面,情况非常危险,齐楠一咬牙,抬腿便往5号楼走去。
  整座5号楼一片死寂,连半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齐楠跑在楼道上,只觉异样的寒意格外碜人。
  推开三楼的宿舍大门,里面异常的黑暗传递着不寻常的信息,齐楠心里打鼓,正犹豫该不该先给陆晓毅去个电话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瞿然!
  是瞿然的声音!
  齐楠已经顾不上危险不危险,长腿一伸就把门给踹开,脚板才刚踩上三层走廊的地板,异常的阴冷便从脚心直冲头顶,齐楠打个冷颤,脚步顿了顿,随即又不顾一切地继续往里奔。
  瞿然那小子出名胆生毛,会叫得那么惨,肯定是遇事了!
  齐楠打着电筒跑近浴室,还没看清里面清况,忽见眼前寒光闪烁,一条人影迎面扑来,齐楠忙向旁躲开同时擒住来者,在看到对方面无人色的青白脸孔时,不由讶异地喊一声:“瞿然?”
  还以为他遇着危险呢,看这不是生龙活虎嘛,只是……他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
  瞿然眼神涣散,表情凶狠,像完全没认出齐楠似的拼命挣扎,手里的自卫小刀向齐楠扎去,齐楠躲了几下,终因距离太近没躲着,手臂被狠狠划上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妈的!瞿然你给我冷静点!”齐楠终于发狠,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使个巧劲迫他松开小刀,然后将他狠狠按在地上。
  电筒在打斗中最已落地熄灭,齐楠喘着粗气,用全身力气压住狂躁的家伙,但瞿然明显是惊吓过度,无论齐楠怎么喊他都恢复不了神智,齐楠一咬牙,俯身下去狠狠咬上他的脖子。
  肉体的疼痛刺激总算唤回瞿然的一丝理智,齐楠看有效果,就毫不客气地继续咬,颈项、喉咳、耳垂,最后咬上他丰润的下唇。
  持续的疼痒和血腥的味道总算唤醒瞿然全部神智,尽管四周环境很黑,但他还是从横蛮的压制和粗暴的唇齿侵略中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当下合上牙关,将企图摸鱼混进的无耻舌头咬伤。
  齐楠痛得眼泪直冒,大着舌头责难道:“瞿然,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
  瞿然茫然,卡壳的脑袋几经调整后才慢慢运转起来,他失去神智前的最后记忆是那团压在身上的黑色影子,当下浑身巨颤,惊惶地四下张望寻找那可疑的黑影。
  齐楠翻身起来,捡起手电筒重新亮着,橘黄色的亮光令瞿然稍安心了些,然而当他看见齐楠被血染红的右臂时不由惊呼,问他如何受的伤,齐楠牵唇一笑:“被野兽咬的。”
  瞿然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观及摔在地上那柄染血小刀,心里升起一阵愧疚。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瞿然心虚地问,齐楠唇角的笑变得诡异莫名“你说呢?”
  “我……对了!你有没有看见小逸和社长?”瞿然问。
  “没有,我进来后就只看见你一个。”
  “糟了!”瞿然一跃而起“他俩可能遭遇危险了,我们得快点去找!”
  说罢,瞿然向秦逸和罗辉逃离的那条巷子跑去,经过齐楠身侧时被一把抓住。
  “不行!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很危险你不知道!”
  “那我更要马上过去!小逸他有危险!”瞿然赤着眼吼道,齐楠冷笑“你去能干什么?你有本事把他从那些怨灵手里救出来?”
  “我……”
  “你敢说一句你还不相信!”
  齐楠愤怒的吼声在走廊里回荡着,瞿然白着脸,脑里情不自禁地浮起那个压在身上的黑色人影:冰冷而没有一丝生气,带着让人无法承受的悲戚,在他耳边低低地哭着,慢慢地……慢慢地向他靠过来……
  该死!那声音好像又在耳边响起!
  瞿然抬手捂住耳朵,齐楠只觉一股阴冷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忙握住瞿然的手腕,不容置疑地下决定:“马上离开!找陆晓毅去,我觉得他会有办法!”
  瞿然还在犹豫,他担心秦逸。
  “谁才能救他,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虽然心有不甘,但瞿然知道齐楠的话不错,正要答应,走廊深处突然传来秦逸的惊呼!
  “小逸!”瞿然挣开齐楠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齐楠骂一声该死,情不得已只好紧追而上。
  瞿然撞开一扇宿舍门,只见里面狂风大作,秦逸趴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露台的门框,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向外拉扯。
  “……救……我……”秦逸断断续续地哭喊着,手指一根根地松开,瞿然高喊一声,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在秦逸最后一根手指离开门框时及时抓住他,然而那股拉扯的力量太巨大,竟把秦逸连带瞿然一块拉出去。
  两人的身体很快被拖出露台,眼看就要翻过栏杆往下摔去,瞿然的右脚裸一紧,身体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只见齐楠一手抓着他一手抱着门框,将他们暂时稳住,但看样子他是支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最危险的时候,门外传来急促接近的脚步声,然后便见两道人影冲进宿舍,走在前面那个手臂抬起,黑暗中只闻叮的一声清响,三道锐利的急风自耳边划过,向秦逸身后射去,然后那股拉扯的力量突然消失,瞿然和秦逸像断线风筝般跌落地上。
  瞿然想爬起来察看秦逸的情况,但无奈浑身酸痛根本使不上劲,这时一个人从他身边跑过,抢在前面将秦逸扶起,这时瞿然总算看清楚,来者正是陆晓毅。
  秦逸哇的一声哭出来,紧紧抱住眼前人,陆晓毅一边安抚他,一边问候其他人的情况,瞿然回头去看齐楠,只见他浑身虚脱地靠在门框上,左手紧紧捂住右臂,瞿然猛然想起他右手受了不轻的伤。
  “齐楠,你受伤了?”陆晓毅显然也发现状况,正要放开秦逸过去察看,但受惊过度的秦逸死活抓着他不放,陆晓毅只好对齐楠身后说:“小四,你看看他的情况。”
  “我没什么大碍,不用管我,你们赶紧去找社长,我怕他有危险。”齐楠说,贺敏正要回话,忽闻身旁的床下传来物件移动的声音,打着手电筒照去一看,只见罗辉苍白着脸从床下爬出来。
  “不……不用找了,我在这儿。”
  
  
  
  12
  
  罗辉早在这宿舍里,秦逸遇险时他也在,只是他跟当初的杨仪一样选择了明哲保身。
  尽管在场没人责备他胆小懦弱,但罗辉还是十分内疚,他甚至不敢对上秦逸的视线。
  “这是刘梦远的宿舍,刚才我们一路逃来时,所有门都紧锁着,唯独这扇门是虚掩的。”罗辉说,声音里有抑止不住的颤抖。
  所有人都噤声不语,长久的沉默后,陆晓毅打破气氛率先开口:“先别想这么多,我们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吧。”
  秦逸在陆晓毅的搀扶下站起来,双腿还在不住发抖,他紧紧靠在陆晓毅身上,半步也不敢离开,完全不察觉黑暗中有两道冰冷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离开宿舍楼后,陆晓毅开车把一众人载回自己的公寓,期间罗辉打了个电话给留在女生宿舍的杨仪,确认她是否安全,结果杨仪没听几句就问他们是不是出事了,女性的直觉还真灵的吓人。
  罗辉不想吓着她,随便找个籍口搪塞过去,杨仪的语气听起来不信,最后半信半疑地挂了电话,这时小车已经驶进小区。
  领着一众受惊的人进了屋,陆晓毅马上翻出药箱给齐楠处理伤势,秦逸此时已经镇定下来,不再亦步亦趋地跟着陆晓毅,在屋里走一圈后,他敏感地发现这里有不止一人的生活痕迹,煞有介事地问:“陆学长,你不是一个人住的吗?”
  “嗯,小四不喜欢住宿舍,就跟我合租了。”陆晓毅坦率承认,秦逸扭头去看贺敏,迎上两道冰冷的视线。
  齐楠上好药后就要求离开,瞿然不放心他一个人走,转头问秦逸要不要一起回去,秦逸连连摇头:“不,陆学长身边比较安全……我觉得那东西随时会回来找我。”
  若换以前瞿然一定会大动肝火,但现在同样的话,听在耳里居然不比以前般抓心刺耳,瞿然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无力保护秦逸的证明。
  两人一起回去出租公寓的路上,齐楠一直默不作声,瞿然知道他是为自己把他一个人留下的事不满,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合适言辞,只好一并沉默。
  回到公寓,齐楠收拾衣服就去洗澡,进了浴室却见瞿然在帮他调节水温,他不动声息地走过去,用没受伤的左手一把揽上瞿然的腰,吐着热气在他耳边低语:“这么穷积极的,难道你想跟我洗鸳鸯浴?”
  “去死!狗嘴吐不出象牙!”瞿然气得满脸通红,一记手肘向后撞去,只闻齐楠闷哼一声,抱着受伤的手臂低吟不止。
  “喂!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你乱开玩笑。”瞿然欲要扶他,手伸到一半才想起,刚才那记明明撞在小腹上,他抱个手臂乱喊什么?
  “靠!你耍老子啊!”瞿然手掌中途改道,不轻不重地拍向受伤的地方,齐楠这回真痛得呀呀直叫了。
  “我是伤员,你手下留情些,别忘记这伤是谁造成的!”齐楠吡牙裂齿。
  “活该!你再乱说话我就拿肥皂塞你嘴巴!坐下,脱衣!”
  瞿然踢过一张小板凳狠狠命令道,齐楠似笑非笑:“你要帮我冲澡?”
  “你的手受伤了,不能碰水,我这才好心帮你,没什么,就当替小狗洗澡,我有经验,你放心。”瞿然揶瑜道,原以为齐楠定会怒气腾腾地反驳,但他非但没有,还乖乖地解下衣服,露出他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齐楠不算特别帅,但身材出名的好,去年服装系拉人去做时装秀时,这家伙的名字就排在顺数第一位。
  他妈的,这家伙是吃什么长大的。
  瞿然表面镇定,心里却在默默咬牙,把毫无廉耻在他面前展露身材的家伙一把按在小板凳上,拿过莲蓬头就是一通冲刷,泄愤似的用毛巾蹂躏他的皮肤。
  “靠!瞿然你这是给猪洗澡?”
  “乱哼乱唧的不是猪是什么?”
  齐楠危险地咪起眼睛,顾不上自己受伤不能碰水的右臂,伸手就往瞿然抓去,后者一边躲闪一边还击,无法无天的打闹中,乱喷的水柱将他浑身上下湿了个透,虽然弄得狼狈万分,但四肢健全的瞿然理所当然地占倨上风,将齐楠狠狠压在光洁的地板上,跨腿坐在他腰上得意洋洋地问:“你服了不。”
  齐楠动了动腰身,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目光一寸寸地扫过瞿然紧贴衣衫的半裸肌肤,哑着嗓子说:“你这算是投怀送抱吗?”
  “还敢耍嘴贫?你……”
  ‘你’字过后就没了下文,瞿然的声音如梗在喉,因为他终于发现不对路的地方——他的腰后,有个硬硬的东西忤在那儿顶着,即使不用回头去看,同为男人的瞿然也知道那是什么。
  更可怕的是,在齐楠不遗余力的挑逗下,他发现自己也有了相似的反应。
  “靠!”瞿然怒吼一声,满脸通红地从他身上跃起,顾不上齐楠泡在水中的伤口还在流血,踩着有点慌乱的脚步逃离现场,齐楠忍着臂上剧痛,看一眼下腹□□不已的自家兄弟,耙着头发长叹一声,认命地起来自行收拾。
  把自己弄干净以后,齐楠提着药箱推开瞿然的房门,只见他已经换过干净衣服,此时正躺在床上抱着手机聊天,光听他温软的说话语调就能猜出跟他通电话的人是谁。
  “……嗯……嗯……好……你要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给我,拜。”
  盖上电话,瞿然回过头来,只见齐楠提着药箱站在门边,半边脸庞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还好吧?”瞿然咳嗽一声。
  “死不了。”齐楠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把药箱往床上丢去,意思非常明显,瞿然也不推拒,拿了绷带和药水给他重新上药,浴室那事他是肇事者,得负大半责任。
  “你还不死心吗?”齐楠突然问,瞿然顿了顿“你说什么。”
  “秦逸。”齐楠直截了当,坚决不给他打马虎眼的机会。
  “呵,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怎么了?想在我放松警惕时乘虚而入?告诉你没门,小逸不接受我,更加不会接受你!”
  “瞿然,你别给我装蒜。”齐楠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已经不喜欢秦逸。”
  “……”瞿然勒紧绷带狠狠给他打个结“我管你喜欢谁。”
  忽视齐楠眼中腾升的怒火,瞿然提着药箱离开房间,想来想去干脆就在隔壁房睡下,点了烟躺在床上吞云吐雾地吸着,只见那枭枭上升的白烟渐渐聚成秦逸精致的五官,然而持续不到一刻,那烟又改变形状,居然成了齐楠那张脸,瞿然忙伸手挥散,转过身去蒙头睡下,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整个从床上跃起,瞪着那烟雾消散的地方,冷汗飕飕淌下。
  烟怎么可能聚成人的脸?又不是在看动画片!
  结果,才刚离开不到十五分钟,瞿然又垂头丧气地回到主卧室,在齐楠玩味的目光中钻进被窝,拖过被单盖脸就睡。
  其实我觉得……还是白天看的比较好><
  
  
  
  13
  
  秦逸放下电话,思索一会,便赤足下地,轻手轻脚地离开客房,来到陆晓毅门前,轻轻扭开了门把。
  陆晓毅的公寓有三个房间,较大的两个是主人房,还有一个小的作为客房,他们的‘工作’性质特殊,偶尔会带人回来住,客房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推开门,陆晓毅正仰躺在床上酣然入睡,秦逸悄然接近,站在床边,籍着微弱的灯光细细审视陆晓毅的五官。
  陆晓毅离开B市将近两年,然而这两年的岁月并未在他脸上刻下任何痕迹,那仿若高中生般的年轻容貌跟他大四……不,跟他大一入学时并无任何差异,只是这张略带稚气的脸平时都遮盖在平光眼镜和成熟的上班族装扮下,此时的他就这么穿着家常便衣,褪下掩饰,毫无戒备地躺在自家床上,让秦逸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轻轻压上床褥,秦逸伸手拂过额头,覆上温暖的脸颊,姆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刮挲着,最后落到那双温润的唇上。
  秦逸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遂,他屏起呼吸,弯腰向陆晓毅的脸庞靠近,只见那张思念已久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近到可以感受对方鼻息的距离,他分明感觉到对方呼吸滞了滞。
  秦逸扬起唇角,正要一口气覆下去,房间门板却突然发出沉重的捶击声,秦逸慌忙抬头,只见贺敏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如夜猫般的眼睛紧紧盯视着他,里面满是不言而喻的警告。
  “小四……”听到动静的陆晓毅猛然睁开眼睛,看秦逸的眼神是惊疑,看贺敏的眼神是惊吓。
  “有点事,找你商量。”贺敏走进来,虽然没直说,但驱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秦逸垂着眼睑离开床铺,对陆晓毅笑了笑,光着脚丫跑出房间,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罗辉离开陆晓毅的公寓,回到宿舍时已是早上九点,与他同舍的人都去上早课了,他打了个请假电话后,便把自己抛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昨晚一夜惊魂后,顽固如瞿然也开始相信鬼的存在,更何况是他?罗辉到现都无法忘记那急速的电话铃声和无尽黑暗里传来的脚步拖拉声。
  睡不着,罗辉起床洗把脸就去社团活动室走一趟。自从李蕴华尸体出现,刘梦远失踪后,社团活动就完全停止了,罗辉甚至产生退团的念头,若说在出事之前,他还把灵异事件当成兴趣来研究,那昨晚的亲身经历后,他是再也不想接触相关事件了。
  活动室所在的实验楼是医系学生专用的,因为要保存待解剖的动物甚至人类尸体,整幢楼充斥着玛尔福琳的气味。以前所以会选这里做活动室,是为了增加社团的神秘气氛,现在罗辉是万分痛恨当初这个头脑发热的决定。
  进了活动室,打开公用电脑,桌面上全体社员的合照刺痛了罗辉的眼睛,他烦燥地把界面换成绿色清凉版后,习惯性地登入社团网站,发现每天不超过一百浏览量的网页竟一下子多了几千点击,想是他们社团发生了其极诡异的死亡和失踪案件,才引起学校那些好奇宝宝的注意,罗辉觉得好气又好笑。
  事不关已,那些人都把他们的事当灵异小说来看了。
  电脑是公用的,网站的收藏夹也是五花百门什么都有,罗辉点开李蕴华的收藏夹,不出所料满满一串灵异小说列表,其中最新收藏名为‘百鬼夜行’的小说吸引了他的目光,无他,只因收藏章节上显眼的‘碎尸’二字勾起他不痛快的回忆。
  罗辉把鼠标移过去,右击,本来是想要删除的,但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最后选择打开进入文章。
  那是百鬼夜行第十二卷最后一章的故事,一个名为‘谭清’的男人在有名的鬼公寓内被残忍地撕碎身体……
  罗辉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像,跟他亲眼目睹的实在太像了!
  罗辉直起背,点开新开的第十三卷连载。
  百鬼夜行目前连载到第十三卷的第十二章,罗辉从第一章开始细细看起,每翻一页,他背上的冷汗就多一层,看到名为‘小李’的女生在黑暗的学生会部室里被蠕动爬行的尸鬼残忍撕咬杀害,而另一个女生‘小杨’漠视同伴呼救,拼命躲在柜里装聋时,罗辉只觉自己的脑袋翁翁作响。
  是谁的恶作剧吧?肯定是!一定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听了他们最近的遭遇,故意把它撰成故事发表出来!然而回头查看文章发表时间,发现发表日期是李蕴华失踪的前一天。
  那时大家还平安无事。
  ……
  发表日期可以编辑改动的吧?
  有人为了哗众取宠故意制造悬疑吧?
  如此想着,罗辉放松了些,鼓气勇气继续往下看,当看到男生宿舍那一段,已成鬼的‘小李’出现浴室里,对‘小刘’进行残忍杀害时,罗辉的呼吸变急及促,再往下章看,他们几个夜探5号宿舍楼的遭遇竟也被巨细无遗地写了进去!
  前面的就算了,发现碎尸、李蕴华的死、刘梦远的失踪,这些全部都可以当成某个无聊人士根据他们遭遇臆想出来的故事,但是……5号楼那些事怎么解释?这故事是他们这些人中的谁写出来的吗?
  太过份了!
  罗辉浑身颤抖,抓起手机拔通瞿然的电话号码,这篇文章质上乘,不是秦逸那破笔头能写出来的,陆晓毅没这么无聊,贺敏他不熟,齐楠的文章跟秦逸一个水平,所以……肯定是他!肯定是他!
  电话在三响后接通,里面传来瞿然懒洋洋的声音,罗辉连招呼都不打就一通怒骂:“瞿然你这混小子干的好事!同伴一个死了一个失踪很好玩是不是?你居然把它写成小说发表网上!”
  “什么?”瞿然还在半梦半醒中,被罗辉这么一通骂顿时清醒过来,努力分晰他话中意思。
  “你别不承认,老槐是你吧!百鬼夜行是你写的吧?TMD我现在才知道你原来是个大作家!”
  “社长,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你冷静点好不好?”
  “我现在很冷静!瞿然我告诉你,停止你那无聊的把戏!否则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
  说完,也不待瞿然辩解,罗辉一把盖上电话,双手紧紧抱着发痛的脑袋。
  该死的瞿然!该死的!该死……
  开什么恶劣玩笑!
  罗辉颤着手抽出烟包,拼命打着已经没汽油的火机,懊恼之际,门外突然传来古怪的声音。
  罗辉停下动作。
  沙——沙——沙——
  声音由远而近。
  沙——沙——沙——
  它并不陌生。
  罗辉瞪大眼睛,惊惶地退了两步,屁股撞上身后的电脑,忽闻鼠标‘滴答’一声脆响,他忙回过头,只见界面转入新的一章。
  ‘老槐’更新了。
  更新出来的文章只有半章,化为名‘小罗’的男人独自在社团活动室里,几分钟前,他曾打电话把名为‘小瞿’的另一个社员骂了通狗血淋头,双方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出现在电脑屏幕。
  “太过份了……瞿然你太过份了……”罗辉自言自语,额头已经布满碎汗,此时文章已经拉到最底,然后光标一个转行,敲出一行新的细字,正是罗辉刚才的自言自语,还有……门外那莫名的沙沙声。
  努力挽留最后一丝理智,罗辉摸出手机,拔通陆晓毅的电话,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洞的无信号反应。
  他反覆不断地拔着电话,一次又一次,随着那沙沙声的接近,他开始听到自己神经崩溃的声音。
  啪的一声,手机失手跌落地面,罗辉弯腰去捡,却让突如其来的扭门声吓得愣在当场。
  门锁被谁从外面扭动着,罗辉跪在地上,从门下缝隙看出去——外面只有一片黑。
  幽深的,没有半丝光亮的黑,就像昨夜那条被黑暗吞噬了的走廊。
  罗辉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一点点地向后挪,躲进盖有长布的桌子底下,然后,他的手臂碰到一个冰冷僵硬的东西。
  罗辉紧紧闭上眼睛,勒令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头看,他清楚记得那本小说上写的,‘小刘’就是因为抬头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才会被残忍杀害,所以他不能看,绝对不能看!
  僵硬抽回自己的手,罗辉又一点点地向外爬,然而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被推开,一双男人的脚从外面‘拖’着血迹走进来,带着令人绝望的‘沙沙’声。
  如果,那双已经没有脚掌还能直立行走的东西能被称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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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嘛!小逸,陪我去活动室一趟,我一个人不敢走!”
  杨仪合着双手作央求状,眨巴眼睛瞅着秦逸,她要去活动室取东西但不敢独自行动,只好把同是社员又正好有空的秦逸一道拉去,虽然明知秦逸胆子不算大,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拗不过女孩的坚持,秦逸只好打电话给陆晓毅,告诉他要晚点才能回去,但手机那端却传来贺敏的声音,秦逸沉声问道:“学长呢?”
  “他还在睡觉,找他有事?”
  “没,我待会再找他。”迅速挂掉电话,秦逸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对杨仪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然后跟她一起向实验大楼的方向走去。
  昨天晚上,他被贺敏以‘有事商量’为由驱逐出去,然后他在自己的房里竖起耳朵听了好久,贺敏整个晚上都没出来,他就知道那人在陆晓毅房里睡了。
  贺敏跟陆晓毅到底是什么关系,这问题他明里暗里打听过好几回,但陆晓毅没有跟他说太多,只说两人是朋友,认识了很多年,在陆晓毅还在大学,贺敏还在初中的时候,两人已经是朋友。
  话是这么说,但每次提起贺敏的名字,陆晓毅眼角总有毫不掩饰的宠溺和温柔,在他家里住了几天,秦逸更发现不管贺敏在家还是在外面,回来还是不回来,陆晓毅都会给他备好早饭才出门工作,而且早饭的内容天天不同,可见那不是随便准备,而是花尽心思的。
  早饭尚且如此,午饭和晚餐都不例外,虽说每天能吃到陆晓毅亲手做的饭菜很幸福,但一想到那些东西本来是给贺敏准备的,他那份只是顺便而已,秦逸的心就像绑了石头般一直往下沉。
  “小逸,你脸色不好,不舒服吗?”
  杨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逸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进了实验大楼,正在楼梯上走着。
  “我没事,只是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心里难过。”秦逸说,抬腕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三十分。
  奇怪,陆晓毅这时候应该在准备午饭,怎么还在睡觉?
  秦逸皱眉,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想。
  三楼的实验实并不常用,马尔福林的味道也让人很不舒服,两人加紧脚步向前走,拐过弯时,忽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转进东梯的拐角,杨仪一下子就认出来,那人是罗辉。
  “是社长!这时间他应该在饭堂,为什么还在这里……不管了,我正好有事找他!”说罢,杨仪就拉着秦逸一起追去了。
  来到东梯的楼梯口,两人听见罗辉的脚步声一直往下走,杨仪边喊着‘社长等等’边踩着高跟鞋追下去,可两人一直追到楼下都没能喊住罗辉,还把人给跟丢了,杨仪在东侧门前左右张望,一脸懊恼。
  真是的,罗辉犯耳背了么?喊这么大声都听不到。
  两人回到三楼,在杨仪的抱怨声中来到活动室,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活动室的位置不好,遮光闭日的,白天进来也得亮灯,杨仪反复按着开关,可电灯并没有亮起。
  “前几天才换过新的,这么快就不亮了?现在的东西真没质量保证。”杨仪叽咕道。
  “小仪,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秦逸走进活动室,四下环顾察看,杨仪一怔,本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现在被秦逸一说,突然觉得周围空气好像冷了些。
  “小逸你别吓我!”
  杨仪抗议道,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了些颤抖,她来到放置电脑的桌前,摇了摇鼠标,进入待机状态的电脑屏幕重新亮起来,画面是一篇刚更新的灵异小说,杨仪一看赶紧关掉,自从李蕴华出事后,她连平时最喜欢的灵异故事都不敢再看了,然而在关掉网页前,她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回贴ID,但突然亮起的电灯把她吓一大跳,蓦地回头,就见秦逸手指按在电灯开关上,神色十分茫然。
  “啐,这破灯管!有一下没一下的,怪吓人。”抚着胸口吐出口气,杨仪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已经打定主义退出社团,连退团申请书也给准备好了。
  秦逸坐上长桌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着屏幕上陆晓毅的侧脸发怔。
  长桌子铺着垂地的长布,那是不久前罗辉从外面带回来的废置窗帘,在出事前,李蕴华还计划着和杨仪一起把它裁剪一下,弄成合适的尺寸,可惜这计划最终没能实现。
  “哎呀!”
  随着杨仪一声低呼,安静的活动室里响起硬币滚落地面的声音,杨仪挽着头发去捡,那枚硬币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滚进桌布下摆缝隙,杨仪伸手进去摸索,在碰到硬币的同时,指尖也触碰到不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个有点刺手的‘毛团’,硬硬的,冷冷的,透着一股让人寒颤的气息,杨仪啊的一声缩回手,脸色苍白地盯着那垂地的桌布。
  “小仪?怎么了?”秦逸跳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有东西……”杨仪喃喃道。
  “什么?桌下有什么吗?”秦逸伸手就要掀布桌,却被杨仪一把拉住“不要!”
  秦逸被吓倒,一脸惊疑地看向她,吞了吞唾沫“到底……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要……不要!我不知道,但是……但是……”杨仪拉住秦逸拼命摇头,刚刚那个东西,如果她的手感没有出错……不要……她不要看!
  杨仪想跑,但双腿已经软得无法动弹,秦逸一边安抚她,一边鼓起勇气掀开桌布……然后,活动室里发出两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这时,瞿然、齐楠和陆晓毅刚好来到附近,听到叫喊立刻跑上去,进门就看见杨仪晕倒地上,秦逸喘着粗气死死瞪着桌下,陆晓毅一马当先冲过去,只见黑沉沉的长桌下,一双全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瞪着外面……
  是刘梦远!
  在警察过来封锁现场前,贺敏就先一步到达,他把尸体探索一遍,发现刘梦远跟李蕴华和那具碎尸一样,完全没有半分怨气,不由凝神思索起来。
  桌子下的刘梦远尸体被分成两截,脚底朝着门,头冲着窗户,尸体的姿势十分奇怪,下巴紧贴着地面,眼睛向外瞪着,双手垂直放在身体两侧,失去脚掌的断腿微微屈曲,就像不久前他还在蠕动前进一样。
  贺敏侧了侧头,心想没准他在不久前真的还在蠕动前行。
  拿出装有特殊影带的录像机,贺敏给尸体做起录像,刘梦远的身下有大滩血迹,先前被厚重的桌布盖住了没有外泄,此时桌布被掀起,血腥味渐渐漫延到整个活动室,贺敏伸手沾了沾,发现血液还有些许温度,再看看刘梦远死气沉沉的眼睛和微肿的尸身,心里当下有了计较。
  思考之际,突然一只大手捂向镜头,挡住他拍摄的动作,贺敏抬头就见齐楠一脸严肃地对他说:“学弟,这种东西拍不得,当心惹祸上身。”
  贺敏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陆晓毅就开口帮腔:“让他做,是我吩咐的。”
  “陆学长,你忘记学姐是怎么死的吗?”齐楠责备道。
  “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不能看的东西,我可以,而且,小四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陆晓毅被秦逸缠得脱不得身,隔远对贺敏眨眨眼睛,贺敏扒开齐楠的爪子,继续拍摄现场的工作。
  陆晓毅与贺敏的互动看在秦逸眼里,后者努力把头钻进陆晓毅的怀抱,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腰,直到警察终于赶来开始封锁现场,他才依依不舍地把陆晓毅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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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辉的头像蒙上一层阴影。
  陆晓毅把照片扔到桌子上,疲倦地软在沙发上,一旁的杨仪已经连眼泪都挤不出来,只瞪着眼发呆,秦逸接过齐楠递来的白开水,双手微微颤抖着。
  上回发现李蕴华尸体时,刘梦远被当成最大嫌疑人,这次刘梦远惨死,疑犯人的名号又落到罗辉头上,因为秦逸向警察供出,他和杨仪曾目睹罗辉离开实验大楼。
  瞿然把头埋在手臂里,他是最后一个接到罗辉电话的人。
  在那通电话里,罗辉莫名奇妙地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前面还好,能听到他在说什么,但后面的通话因信号关系变得断断续续,内容基本无法听清,那时瞿然就觉得不对路,马上打电话给陆晓毅,可他们还是迟了一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死亡的阴影紧随着他们死不放手?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瞿然最后还是跟齐楠一起回去了,杨仪决定留下来,她精神恍惚,草木惊兵,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大呼小叫,陆晓毅看不过去,就给她喝了安神的符水,把她送进客房睡觉,然后过去自己的卧室换床铺。
  “学长,你在干什么?”
  秦逸一进门,就看见原来的被单枕头被扔在一旁,床上铺着全新的床套,陆晓毅头也不回地说:“我把房间给你睡。”
  “那你呢?你睡哪?”
  “我跟小四挤好了。”
  秦逸气一赌,冲口而出:“不要!”
  陆晓毅转头,惊奇地看着他。
  “我……”秦逸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学长,不要走,我一个人不敢睡。”
  “小逸……”
  陆晓毅本想规劝,但见秦逸一下子冲过来,将新的床罩被单全部扯下,把原来的换回去,陆晓毅看着他动作,好几次欲言又止,冷不防贺敏的声音突然飘来。
  “别撒娇了,在这屋里,没有鬼怪可以作崇。”
  秦逸回头,对上贺敏冷漠的眼神,只见那里面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不由红了双眼,无助地看向陆晓毅。
  陆晓毅轻咳一声:“小逸,小四说得对,这屋不是有我在嘛,你瞧杨仪不都自己一个房间?”
  秦逸收紧拳头,垂下眼睑不再说话,陆晓毅心里有些不忍,正想再劝两句,冷不防贺敏一把将他拉出去,顺手把门带上,陆晓毅嘴巴张了张,却被贺敏用手捂着。
  “听我说,碎尸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贺敏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进去再谈。”
  贺敏的房间很朴素,除必备的家具和生活用品外,连一件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实在不像一个大一学生住的地方。
  房间没有凳子,陆晓毅便在床上坐了下来,贺敏把一份资料递到他眼前,上面贴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性彩照,看一眼名字,他叫谭清。
  谭清,现年26岁,F省人,普通的上班族,于十二天前从家里突然失踪,九天前被发现陈尸远在B市的29号公寓里,根据其残忍的被杀方式,警方初步鉴定凶手为同一人。
  而贺敏则认为是同一只鬼所为。
  谭清的资料后面,有一叠影印下来的新闻报道,全是发生在谭清生活城市的案件,有落下地铁轨道被辗压而死的,有被施工工地不慎落下的钢条贯穿身体而死的,整整九篇报道,九次血腥死亡事件,而这些案件全部发生在谭清死前的一个月内。
  “这九篇报道是在谭清屋里找出来的,警方曾怀疑这九桩案件与他有关,但事后查证谭清生前跟他们毫不相干,而这九人之间也并不认识。”
  “那为什么谭清要收集他们的死亡报道?特殊兴趣?”陆晓毅不解。
  “警方也不明白,但我知道他们的共通之处在哪里?”贺敏说,将手上铜钱抛向半空再稳稳接着“他们的魂魄,全都不知所踪。”
  “……”
  “谭清在死前一个星期突然变得很奇怪,闭门自禁足不出户,连最亲的家人都不肯见。然而这个突然患上自闭症的人,却在某日清晨离开家中,千里迢迢地搭乘飞机跑来B市赴死,你猜这当中到底有什么原因在?”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侦探。”陆晓毅搁下报纸,冷汗涔涔。
  “但我很感兴趣。”贺敏说,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小四……”陆晓毅犹豫地看着他“我有感觉,这件事不简单。要不,我们撤手,另想办法?”
  “撤手?你忍心看着你那些学弟一个个死去?”
  “我们找你师父想办法,没准能找到可以解决这件事的除灵师!”陆晓毅顿了顿“小四,这件事对你来说,也许会很危险。”
  明白陆晓毅话里的意思,贺敏的眼神变得柔和,他来到陆晓毅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晴说“我答应你,不会轻易冒险。”
  “……”
  “至少,在我们找到能接手这事的人前,先保证其他人的安全。”
  “好吧,现在只能这样。”陆晓毅无奈道。
  “其实……我觉得这也许是个存功德的大好机会。”贺敏一脸惋惜,陆晓毅忍不住伸手揉乱他的头发:“你呀,三句不离本行!唉,跟以前比起来,你当真改变不少。若换几年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有人跟我说,贺家老四将来会成为一个超度师,我肯定把它当笑话听,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你知道,我有必须改变的理由。”
  “……”
  陆晓毅轻咬下唇,贺敏坚定眼神中的某种信息让他心旌摇曳,然而就在这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外面传来秦逸的声音。
  “学长,我睡不着,你陪我一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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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然把头埋在浴缸的水里,看着随水荡漾的浴室天花出神。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就像一场场的恶梦接踵而来,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而最可怕的是,这场恶梦,至目前为止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一切都是从29号公寓开始。
  发现碎尸,李蕴华的死,刘梦远的死,还有现在罗辉的失踪。谁都不会怀疑,罗辉的尸体会于某天出现在某个地方,然后,这又意味着下个受害者的诞生。
  然而,下一个会是谁?
  水中闭气到了极限,瞿然动了动,想从浴缸里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像不属于自己般完全无法动弹!
  水波轻荡的声音在耳廊深处回响着,急于获取新鲜空气的嘴巴一开一合,却只能吐出串串水泡,激荡的水纹中,只见一个看不清脸的脑袋探过来。
  不是齐楠!强烈的直觉告诉瞿然,这张脸绝对不是齐楠!
  被水纹扭曲了的脸孔缓缓下降,向他慢慢靠近,激烈的荡漾中,那越发接近的冰冷气息比不断从鼻子口腔灌进的热水更令人恐惧和难受,瞿然瞪着眼,心里拼命呼喊齐楠的名字,然而眼前不断放大的‘脸’却化为阴影将他笼罩、吞噬,瞿然清楚地感觉到,那‘东西’越过水障,穿透他的肉身,慢慢占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啊——!”
  内心的恐惧随着一声呐喊冲口而出,身体异样的感觉顿时消失,瞿然浑身湿透地从床上坐起来,干瞪着眼发怔,好一会才,才省悟过来自己刚刚做了恶梦。
  好真实的恶梦!
  齐楠不在家里,应该是去超市进货了,瞿然浑浑恶恶地想起,午睡前自己把那白吃白住的家伙连轰带赶地扔出了门口。
  只有一个人的冷清居室让瞿然严重缺乏安全感,匆匆套上裤子换过衣服后,他把钥匙往口袋一塞就出门去了。
  来到大街上,混在如潮的人流中,瞿然总算安心了些,这么沿街一直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超市附近,抬眼看了那大招牌好一会,瞿然终于下定决心走进去,脚下不由轻快起来。
  时近傍晚,超市人流如炽,师奶们在各个特价专区里推来挤去,好不热闹,瞿然走了两圈,很快在人潮中找到推着车子艰难前行的齐楠,正想偷偷过去从后面吓唬吓唬他,没想到齐楠突然转过头来,朝这方露出笑容,还招了招手,瞿然心里喀噔一声,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下一刻他就知道,齐楠招手的对象根本不是自己。
  随着齐楠目光所指之处,瞿然看见一个臂挎食物篮的熟悉背影向他走去,那两人并肩前行有说有笑地向熟食区进发,瞿然混在人群中不动声息地跟着,嘴角弧度迅速垮下。
  与齐楠一起的人不是别个,正是秦逸!
  没发现有‘跟踪狂’在背后一直跟着,齐楠和秦逸轻松愉快地走在各个区间,车笼上的食物和生活用品越堆越高,齐楠不时说一两句话引秦逸发笑,秦逸无可抑制,便勾着齐楠的脖子笑得直不起腰,这些举动看在一般人眼里就是兄弟朋友间的打打闹闹,但对瞿然来说就完全变了个味儿。
  犹记得很久以前,齐楠还没公开追求秦逸的那阵子,就时常变着法子把秦逸‘诱拐’出去,瞿然就碰见过他俩单独一起的时候,齐楠也像现在这般,万般讨好地逗着秦逸,把他逗得找不着北。
  瞿然听见拳头咯咯勒紧的声音,胸中那把火焰,在那两人排队结帐时窜到最高点,齐楠那该死的家伙,竟然拿着一盒杰X邦朝秦逸笑露出猥琐的笑容!
  齐楠嘴里哼着歌,心情愉快地回到他和瞿然的出租公寓,一手挽着超市购物袋,一手拿着钥匙准备开门,然而来到门前,发现一个黑色的行李袋被搁在地上,还压着一张A4打印纸,捡起来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力透纸背的字:给我滚!
  齐楠心里纳闷,掏出钥匙开门,发现门在里面反锁开不了,只好打电话到屋里。
  第一趟,电话没人接,锲而不舍地继续打,这回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瞿然冷冰冰的声音。
  “叫你滚,你怎么还回来。”
  齐楠一口气赌上嗓眼,差点没给气晕过去。
  “给我个理由!瞿然!”
  瞿然冷笑:“理由?你不是最清楚的那个吗?”
  “你在说什么。”
  “玩够了吧?”
  “什么?”
  “我说,这游戏玩够了,齐楠!我没有心情,更没力气陪你继续玩下去!你走吧!”
  电话到此挂断,齐楠又拔了几遍,对方干脆关机,然后齐楠用力拍打着铁门,高声叫喊着瞿然的名字,直到把四邻八里都喊出来骂人,瞿然那乌龟还躲在壳里不肯出来,齐楠无奈,只好泄愤地给那扇可怜的门狠狠一脚,将超市采购回来的东西全部扔在门口,无比愤怒地转身离开。
  外面终于完全安静下来,瞿然来到门后,从猫眼里瞧了一会,确定齐楠已经不在后,才把门打开,看着门外那些横七竖八的采购物,心情是说不上的复杂。
  蹲下去收拾东西时,一双脚悄无声息地来到面前,瞿然抬头,只见齐楠脸色阴沉地站在那里,不等他说话,便揪着衣领把他推进屋里去。
  瞿然在很久以前跟齐楠打过架,为了秦逸,当时那一架打得又凶又狠,若非秦逸闻讯及时赶来阻止,恐怕两人都得躺进医院。
  事隔一年有多,两人再次打架,也是为了秦逸的事。在没亮灯的客厅里,两道人影像野兽一样互相嘶咬着,在地上滚作一团,瞿然很悲哀地发现,从前还能跟齐楠打成平手的自己,在一年后的今天已经完全处在下风,被齐楠狠狠压住半点动弹不得。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齐楠扯着青肿的嘴角,骑着不断翻腾挣扎的野兽沉声质问。
  瞿然被他反剪双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用嘴巴泄愤:“齐楠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快给我滚开!”
  “禽兽?我好像还没对你做过什么禽兽的事!”齐楠狞笑着,扯下瞿然身上的外套将他的手牢牢绑着,翻起T恤套住他的头,唇齿毫不吝啬地在他蜜色背肌上吻吮舔咬,烙下深褐色的牙齿印,瞿然拼命扭着腰身,喉咙发出如猛兽般的低吼。
  齐楠扯下皮带,手从后腰滑进股间,一点点地把瞿然的长裤褪下,长指熟悉地摩挲着他柔软的大腿内侧,刺激着□□的根部,瞿然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微微弓起腰身,身下欲望在齐楠挑逗下涨痛得难受。
  “去……去你妈的齐楠,你个死变态!有种……有种你就滚开重新打过!他妈的老用这种卑鄙手段你是不是个男人!”
  瞿然张口怒骂,如果没有那不能自抑的喘息,这骂话会比较有说服力,所以齐楠听了并不生气,吐着热气在他耳边低语:“我是不是男人,你马上就会知道。”
  “你!”瞿然气得差点晕死过去,然而下一秒,抵上股间的硬块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屈辱的感觉随着长指的深探直线上飚!
  “混蛋!你放开我!你敢继续下去,老子把你废给了!”
  瞿然垂死挣扎着,恨不得拿头撞地把自己撞晕过去算了,然而就在这紧要时候,齐楠突然浑身一颤,止住所有动作。
  瞿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骑在身上的人有着不寻常的颤抖,他被衣服裹着脑袋什么都看不到,心里不禁升起疑惑。
  原本激烈的两人静了下来,四周有一股异样的冷包围过来,齐楠按在瞿然腰股上的手迅速降温变得冰冷,豆粒大的汗水顺着他额角流淌下来。
  “齐楠,你怎么了?”瞿然动了动,胸口那把腾腾的怒火已经熄灭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心慌。
  “……”
  “齐楠!你不要吓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瞿然大惊,拼命挣扎着,伏在背上的齐楠突然整个趴下来,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不要动。”齐楠颤抖的声音传进耳廊,瞿然脑里一个灵激,连日来在身边反覆出现的某种现像浮现脑海,他不由得全身崩紧起来。
  那个东西又来了,而且,它离他们很近……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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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然伸手抱住齐楠的肩膀,黑暗中只觉两人心跳的频率一个比一个高。
  似乎不愿他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齐楠使劲抱住瞿然的头,纵使隔了一层衣料,瞿然仍能清楚感觉到齐楠呼吸中传来的不安,但他永远不会明白齐楠心里的恐惧。
  那股愈发接近的阴气,带着森森的杀意!
  阴凉的气息像只无形的触手,沿着齐楠的背一直向上攀爬。齐楠全身毛管笔直竖起,他虽然从小见鬼见到大,但几乎从未遇过会刻意伤害人的鬼,不是没有这种恶鬼,而是他本能的恐惧往往会及时响起警报,让他躲得远远的,像现在这样,某个东西,怀抱着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欲要将他置于死地,这还是头一回。
  李蕴华和刘梦远的死浮上脑海,齐楠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个目标,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执着地留在瞿然身边,那样瞿然就不会被他连累。
  呼吸愈发困难,那无形的冰凉触感已经来到他的颈项,掐住他的脖子,齐楠眼珠向下溜转,只见一只苍白的手慢慢扣上咽喉,他不由呼吸一滞,眼前阵阵发晕。
  就在这时,瞿然突然啊的大叫一声,那苍白的手仿佛受了惊吓般向后退开,然后那股欲要置人于死地的阴气便消散殆尽。
  没有察觉危险已经过去,瞿然像失控般狂乱地嘶吼着,竟以比刚才挣扎反抗时更大的力气将齐楠从身上掀翻,顾不上摇摇欲坠的裤子,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对着空气乱戳乱斩,嘴里大叫着:“他妈的你给我滚出来!躲躲闪闪算个什么东西?阿飘了不起啊!老子是人!都说鬼怕人七分,老子才不会怕你!出来!滚出来!”
  “瞿然……”
  “出来!”
  “它已经走了。”
  “妈的!老子才不怕你!有种给我滚出来!”瞿然双眼暴红,骂骂咧咧地挥着手臂,直到客厅灯光突然亮起,他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这才逐渐冷静下来。
  齐楠安抚瞿然在沙发上坐下,走进厨房倒热水时,给陆晓毅去了个电话,让他尽快过来一趟,然后捧着茶杯走出客厅,只见瞿然像条死鱼般软在沙发上,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瞪着天花板。
  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齐楠过去替他整理衣服,瞿然回过神来,一把摔开他的手,齐楠无奈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瞿然不说话。
  那一肚子的气,早在那东西出现时就消散殆尽,感觉到杀意的人不止齐楠,还有瞿然,那个时候,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却像突然通灵一样,那东西欲要加害齐楠的意图清晰无比地浮现在脑中。
  然后,他就彻底暴走了。
  现在忆起当时,瞿然仍心有余悸,虽然那东西从未加害于他,但瞿然并不认为‘那个’会有多善良,要知道几个学长学姐的性命就是让它给夺去的。
  难道齐楠会是下个目标?
  想到这点,瞿然不由颤抖起来,连齐楠五指插进他头发来回梭弄也没发觉。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响起,瞿然心里正奇怪着,就见齐楠起身去开门。
  过来的人不光陆晓毅,还有贺敏,齐楠的目光别有深意地在贺敏身上流连着,敞开大门让他们进来。
  瞿然有些气恼地瞪向多管闲事的某人,齐楠无奈地耸耸双肩,一边从陆晓毅手上接过被遗弃门口的超市购物袋,一边殷切招呼两人坐到沙发上,然后积极地跑进厨房倒茶,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瞿然,你没事吧?你事的齐楠都跟我说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陆晓毅在瞿然对面坐下,温和的语气和发自内在的关心都让瞿然不好意思对他恶颜相向,他抓着头发,半天后才挤出一句:“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太不现实了……那东西。”
  陆晓毅拍拍他的肩膀以示了解,然后从随身挂包里拿出一张白纸贴上瞿然的额头,那纸染上两层颜色,一层红一层蓝,陆晓毅看了看,肯定地说:“确实有东西跟着你。”
  “如何看得出来?”捧热茶出来的齐楠好奇地问。
  “这是测试阴气和阳气的纸,一般人除非八字特别轻,否则都是阳气重于阴气。”陆晓毅看了看贺敏,继续说“瞿然的阴阳比例是2:8,阴气部分蓝中带点灰,证明有东西与他接触过。”
  接着,陆晓毅又把一张新的白纸贴上齐楠:“你的是阴阳比例是4:6,有不少的见鬼经验吧?”
  齐楠打个指响:“正确!”
  “你身上粘附着晦气和怨气,那东西恐怕会对你不利。”
  “说得太对了,那东西刚才就想对付我!学长,它是害死李蕴华和刘梦远的那个鬼吗?”齐楠问,神色骇然。
  “不是。”陆晓毅摇头“那家伙,比跟着瞿然的要厉害很多,给它看上的那刻就等同宣告死亡,还哪轮到你们平安无事地坐在这里?”
  “那东西为什么要缠上我?”沉默良久的瞿然总算开口,这也等于承认这世上确实有那东西的存在。
  “鬼缠人,不会无缘无故,一定有些因缘,而且……”陆晓毅想了很久,突然问“瞿然,你最近有没有亲近的人去世?”
  “没有!我呸!父母亲戚都平安着呢!你说这个干嘛?”
  “哦,这样,不好意思。”陆晓毅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符分别交给瞿然和齐楠“把它收好,关键时也许能救你们一命,记住,不管遇上多可怕的东西,都要保持镇定,无论怎样的鬼,吃的都是人心里的恐惧,你越怕,它就越猛,懂了吗?”
  “完全理解。”齐楠说,若有所思地看着瞿然,某种程度来说,这家伙比鬼还要凶狠。
  “那好,我们先走了,小四。”
  陆晓毅唤道,贺敏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从沙发上站起来,和陆晓毅一道出了门口。
  目送他们背影离开,瞿然捏着手里纸符茫然地问:“这东西真的有用?”
  齐楠耸肩:“下回等鬼来了,试它一试就知道管不管用。”
  瞿然一脚丫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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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觉得陆晓毅的话纯粹扯谈,但瞿然还是不放心,特意打电话跟父母确认平安后,这才真正安心下来。
  瞿然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陆晓毅突然有此一问?
  被那鬼东西这么个吓法,瞿然一时半刻也没记起要找齐楠算帐,直到他从齐楠的采购袋里翻出杰X邦的盒子,才怒气冲冲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齐楠似笑非笑地回答:“买回来跟你打水球。”
  “去你的打水球!”瞿然生气地把那东西往垃圾筒里扔,认真思考起要不要把眼前这个‘大型垃圾’一起丢到外面时,齐楠似有察觉地避开目光,跑到阳台里万分积极地捣腾起那堆积如山的脏衣服,瞿然对他背影比了比中指,返身回到客厅。
  有个免费工人使着还算不错,瞿然把腿搭到茶几上如此想,完全不愿承认自己是因为害怕才不敢把他赶走的事实。
  吃完饭,洗过澡,坐在客厅里一起看电视,齐楠的狼爪不知道何谓安份,不时找个籍口伸过来爪两把,还耸拥瞿然把台转去收费频道看A片,跟这家伙同一屋檐下几天,瞿然早习惯他的厚脸皮和坏毛病,但此时心里却有点怅然。
  身边这个边吃瓜子边发出笑声的家伙令人觉得很烦躁,瞿然考虑着要不要提早回房睡觉时,手机响了起来,一看,居然是秦逸家里打来的电话。
  瞿然和秦逸都是本地人,因为家里和B校距离太远,这才得到同意在外住宿。两人是邻居,从小关系就好,两人的父亲又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彼此来往十分密切。
  饶是如此,秦逸的父母很少给瞿然去电话,记忆中,只有秦逸和家里闹拐扭或是秦逸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那对爸妈才会打电话过来。
  想到这通电话可能跟秦逸有关,瞿然就马上接过来,果不其然,打电话的人是秦母。
  几句家常问候后,秦母便向瞿然打听起秦逸最近的情况,瞿然这才知道秦逸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回家。
  以前,不管学业有多忙,秦逸都不会连续两个星期不回家。最近学校发生两起连续的杀人案,秦逸又是命案所在的奇闻轶事社员,那起新闻如此轰动秦家人不可能不知道,而秦逸却以此为由拒绝回家,秦家父母实在担心得不行。
  瞿然的父母出差不在市内这也算了,秦逸这算怎么回事?难道就为了争取更多时间跟陆晓毅相处,他忍心让自家父母一直担心着?
  瞿然安慰了秦母好久才挂下电话,又翻出秦逸的手机拔打过去,齐楠的目光假装不经意地落在电视屏幕上,耳朵却一直竖得老高。
  瞿然跟秦逸的谈话很不愉快,秦逸对瞿然的责备不以为意,还说自己不回去是为了不连累父母,但瞿然只觉得他很没心没肺。
  “他妈的!说啥不想连累家人,说话语气一点诚意都没有!我看他为了姓陆的八成连自己爸姓啥都给忘记了!”
  瞿然气极地把电话扔到一旁,也不知自己是为秦母抱不平,还是为秦逸对陆晓毅狂炽的迷恋而心烦意乱,齐楠不以为意地叫他别多管闲事,瞿然一下子瞪大眼睛:“他是我朋友!”
  “但他并不欢迎你插手他的事,不对吧?”齐楠冷静地说,瞿然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确实,刚才在电话结束前,秦逸不耐烦地叫他不要多管闲事。以前感情好得连开档裤都穿同一条的好朋友居然说那种话,怎教他不生气?
  就算秦逸不爱他,对他没有那种感觉,但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是假的?
  这也太过份了吧!
  距离刘梦远尸体被发现,罗辉失踪已经过去五天,因连续两次杀人案件而停课的B校今天恢复了课程,但来学校上课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数人的话题还围绕在前几天的凶杀案中。
  作为奇闻轶事社的成员之一,瞿然在其他人眼里就像被钉上‘此人将死’的标记,平时看起来感情不错的部分朋友,都因怕被牵连而刻意疏远,只有几个关系最铁的还留在他的身边,但瞿然还是决定离他们远一些,因为他不知道恶运什么时候会降临自己头上。
  所以在校内,课外时间他都跟齐楠走在一起,害众学生导师好是紧张了一阵子,要知道这两人不久前还水火不容的,现在咋好得像连体婴似的粘着不放?这该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吧。
  “喂!你看那是谁。”
  学校的图书室里,瞿然正埋头于课业中,冷不防齐楠突然凑过来贴着他耳朵说话,瞿然一个灵激,抬头就要骂人,齐楠连忙堵住他的嘴巴,示意他向某个地方看去。
  齐楠目光所指处,是阅览室尽头的一个角落,因为摆设和角度的关系,有一张四方小桌子被遮掩在一堵半人高的木墙后,那位置通常是情侣的‘清修’之地,此时却只有一个露出小半头颅的男生在安静看书。
  是贺敏。
  瞿然微微惊讶,虽说同一个学校,但他极少在校内发现贺敏的踪迹,那人神出鬼没,连走路都悄无声息,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是瞿然最不擅长应付的一类人。
  但他此刻在齐楠眼里找到兴趣盎然的神色,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气闷。
  “眼珠子都看得快掉下来了!感兴趣就过去搭讪,别在这里光看不动口水直流,我的书都要给你弄脏了。”瞿然冷冷地说,齐楠回过神来朝他嬉笑“吃醋?”
  瞿然不语,举起厚重的参考书往他脑袋摔去,齐楠连忙伸手挡住“开玩笑罢了,你当真的呀。”
  瞿然冷哼着放下书本。
  “说真的,我觉得学弟不是个普通人。”齐楠认真地说。
  “怎么讲?”瞿然来了点兴趣。
  “不怎么说,就是感觉。”
  “感觉?我看你八成是发情。”瞿然刻意讥讽,原以为会遭到反驳,没想到齐楠竟做起了认真思考状。
  没节操的死男人!
  瞿然书本一扔就跑厕所里去了。
  男生厕所里,瞿然把头塞到水笼头下拼命冲着,籍此平静自己纷乱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不对路,但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齐楠在校内的名声并不好。
  从大一到大三,这没有节操的双插头只要看见顺眼的就会追上去,却没见他对谁认真过,虽然不至于夸张得一月一换或一拖几,但那家伙换情人的速度还是公认的快,所以大二齐楠着手追秦逸时瞿然才会特别紧张,他记得自己那时没少警告秦逸说那家伙恶名在外。
  但现在他这心情是怎么回事?
  齐楠推门进来时,就看见半身湿透的瞿然站在大镜子前低头干瞪眼,胸前敞开的三颗钮扣下,一个银灰色的精致十字架挂在小麦色的胸肌前,他记得那是秦逸在一年前所送的生日礼物,瞿然一直宝贝得不行。
  不动声息地走过去,齐楠一下子从后面抱上去,瞿然吓一大跳,手肘向后撞去,齐楠硬受了这一记,痛得毗牙裂齿,瞿然无比惊讶地问:“你为什么不躲?”
  “当是昨天那事的道歉。”齐楠忍痛回答。
  “我不说你竟然还敢提昨天的事!你……”
  “生日快乐!”齐楠附在他耳边说,瞿然愣了愣“生日?”
  齐楠笑了,双手把他抱得更紧“连自己都忘记了吗?今天是你的生日。”
  说话时,他不忘住那饱满的耳垂上咬一口,再把滚烫的舌头伸进耳廊轻舔着,瞿然忙制住他的头,面无表情地说:“我的生日不在今天。”
  “啊?”齐楠满脸惊愕,瞿然拍着他的脸,似笑非笑地说“你情人太多了,连生日都给搞混了是不是?下次记得弄个小本子,把它们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免得下次出糗。”
  “这不对!”齐楠一把圈紧他的腰,阻止他欲要离开的动作,视线落到他胸前的十字架上“一年前的今天,我亲眼看见秦逸把这个戴到你脖子上,还说生日快乐……”
  瞿然怔住,看齐楠的眼神匪夷所思。
  齐楠没说错,秦逸送这礼物的时间确是一年前的今天,但那只是补送,秦逸那小子整整过去一个星期才发现他的生日过期了,作为歉意临时买来补送的东西,说起来,这还是那么多年来秦逸第一次送他礼物。
  这小子居然把这个日期记得那么牢?
  这时,外面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瞿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让齐楠拉进一个厕间把门锁上。
  “你干……”一句话还没说完整,齐楠就凑过唇来将他死死堵上,瞿然正要反抗,外面传来的中年男人嗓声让他成功消音。
  是系主任和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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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然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校长和系主任的声音就在外面,他无法想象让他们看见两个男生窝在同一厕间里会有什么想法。
  齐楠就是吃准这一点,才毫无顾忌地将他按在门板上尽情肆掠,舌尖撩过牙床卷住舌头,来不及下咽的津液顺着嘴角涎流而下,两人重叠一起的呼吸愈发粗重。
  如果不是环境实在不允许,瞿然真想一口咬掉这家伙的舌头,但现在只能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警告他别太放肆,齐楠给他的回应是一狼爪撩起衣服下摆,贴着肌肤到处煸风点火。
  瞿然气得只差没当场晕死过去,这姓齐的死色狼居然敢在领导的眼皮底下干这种勾当!可姓齐的不要脸不代表他瞿然也不要脸皮,大四在即,他可不想自己档案上多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刺激吗?”滚烫的嘴唇贴着耳朵吹送热气,突来的快感让瞿然咬紧牙关扭过头,无法自抑的颤抖已出卖他的敏感,齐楠重重吮咬着他的耳垂,心满意足地看着那耳根变成赤红,在衣下游走的手趁其不为意潜到腰腹处,拉开皮带,擦着缝隙往下深探。
  “疯子!你想干什么?放手!”瞿然低吼,慌忙伸手阻止,却让齐楠手疾眼快地握住手腕撞上门板,砰的一声引起隔间人的注意,校长关心的声音传来:“隔壁谁呀?这么激动。”
  瞿然倒抽一口气,不敢言语,齐楠却施施然地答应道:“没事,校长,不小心撞了一下。”
  “呵呵,年轻人注意点,别太冲动了呀。”
  瞿然听了这对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校长发现这狭小的隔间里窝了两个人,正在干着不见光的勾当。
  等校长和主任走了就收拾你!瞿然用唇语比划着,齐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瞿然分神间,他的手已经成功潜入,此刻正隔着薄薄的内裤面料将瞿然最敏感的地方裹在掌心揉弄,满意地感受着那温热的东西在他手里迅速抬头变化。
  瞿然的脸红得像充血,想骂人可牙关一松就忍不住溢出舒服的呻吟,所以只能紧紧咬着下唇,狠狠盯着那个表面看来依旧谈定自若的家伙,齐楠厚脸皮地把这全当成邀约和引诱,贴上他的唇角哑声问道:“舒服吗?”
  “手段不错。”瞿然在羞愤和快感中挣扎,咬着牙根艰难地挤出声音“你大爷经常自己做吧?手势那么熟练!”
  齐楠在他下唇轻咬一口:“你说对了,我时常拿着你的照片自己做。”
  瞿然一下子瞪大眼睛。
  就在这时,齐楠褪下他的内裤,把那昂然勃发的欲望从狭小的空间里解放出来,让它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失去支撑的长裤滑至膝盖间,瞿然顿时觉得这TMD太不公平了,这死色狼把他弄得这么狼狈,自己却还衣衫完好地站着,忍不住伸手去扯他的裤子。
  当看到齐楠那玩意儿从里面弹跳出来时,瞿然马上就后悔了,他在想起被扔进垃圾筒的大号杰X邦同时,也总算记起外面还站着校长和系主任,那两个一心为校的好领导,正在外面忧心忡忡地讨论起如何挽救B校迅速丧失的学习氛围,讨论得那个慷慨激烈啊!瞿然真想冲出去揪着他俩的衣领,问他们干嘛不把这些鸟事留着办公室里说,偏要在厕所这公众场合唠唠叨叨,作秀啊!
  懊恼只是一瞬间,随着齐楠手上的动作加快,瞿然已经完全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空豁,在拼命压抑的喘息和听起来让人面红耳赤的水渍声中,他只觉全身的血液和触感神经都汇聚身下,随着一声低唔,他就这么在对方的手里解放出来。
  释放过后瞿然双腿一软,不得不搭靠在齐楠的肩膀上喘息,一直抵在腰间的灼热硬物却不停夸示自己的存在,瞿然虽然蛮不情愿,但比起自己被爆菊,他还是选择在齐楠的耳边说:“我用手帮你。”
  “求之不得。”齐楠轻笑一声,不等瞿然有所动作,便将他的身体转过去按在门板上,感到那灼热的硬块在自己股间动来动去,瞿然大惊:“混蛋,我说用手帮你!”
  “不如用这里……”齐楠咬着他的耳垂嘶哑道,长指已经探进股间向□□潜来,冰凉滑腻的触觉让瞿然浑身一颤,是KY!那家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
  “我随时准备着呢。”看穿瞿然眼里的疑问,齐楠主动解惑,不再掩饰的眼里全是赤果燃烧的欲望,两人早被汗水湿透的肌肤隔着两层衣料紧紧贴在一起,瞿然清楚感觉到自己和对方越发激烈的心跳声。
  齐楠压制住胸间几欲破笼而出的那头猛兽,一手耐心地开拓着那狭窄的洞穴,一手不断抚弄着刚释放不久呈半垂状态的欲望,饥渴的唇舌不断吮吸着瞿然颈脖上的汗津,瞿然双手抵在门板上,用全身承受身后不断来袭的激情,如果不是顾及到外面还有人在,他真不知自己是否能紧咬牙关坚持一声不哼。
  齐楠紧紧抓住他的腰,把早就按捺不已的欲望缓缓挺进,尽管之前已经过润滑,但瞿然还是忍不住初次的剧痛低叫一声,扶在门板上的手握成拳状。
  为什么不反抗?如果他愿意,绝不至于被他死死压制着动弹不得!
  是不想被外面领导发现吗?还是……
  最初的疼痛已经过去,随着身后越发剧烈的撞击和前端不断攀升的快感,瞿然已经无法思考这些问题,齐楠抱住他的腰不断抽动着,□□的内壁裹着膨胀的欲望攀上疯狂的颠峰,然后在不知是谁的满足长叹声中,齐楠抱住瞿然四仰八叉地坐在身后的马桶盖上。
  外面早已安静下来,也不知那两位领导到底是何时离开的,但软在马桶上的两人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齐楠释放过的欲望此刻还留在瞿然的体内。
  瞿然靠在齐楠身上,五指耙上湿透的刘海,下垂的目光偶尔从胸前的十字饰物上掠过,心里顿时百味交陈。
  也许真正没节操的人是他也说不定,半个月前才被拒绝,半个月后就跟齐楠搞上了,瞿然心里懊恼,忍不住往身下那人大腿上狠掐两把,齐楠闷哼一声,恶劣地嬉笑道:“想再来一次也不是这么调动激情的,来,我教你!”
  “教我上你啊!我乐意得很!”瞿然一把甩开他,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无奈忘记脚下还绊着裤子,一动就险些跌倒,亏得齐楠眼明手快将他拉住,看着瞿然有气难申的嘴脸,忍不住往他脸上咬了一口。
  在厕所里捣弄半天,在几次险些擦枪走火的险境后,两人总算把各自收拾好,在确定门外没有人后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瞿然开着水笼头不断冲洗着自己,齐楠则收回那张禽兽嘴脸,把自己彻底整理干净后笔直端正地站在洗手台旁满足地哼起小调,瞿然斜眼望去,‘衣冠禽兽’四个字跃然脑中。
  从进厕所到现在已将近一个小时,学校书馆在七点正关门,瞿然抬腕看了看手表,不禁咋舌,竟然已经七点三十分!
  希望等下出去别让校工逮个正着。
  瞿然心里祈祷着,拖了某人就向门口走去,后面难以启齿的疼痛让他冷汗涔涔,但为免出糗,他也只好忍痛把腰挺直,装作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拉门把。
  然而就是这瞬间,一股恶寒擦着背椎窜上脑袋,瞿然只觉脑里一声轰然巨响,接着眼前一黑,身体往旁歪去,齐楠忙伸手将他扶着,某种令人毛骨耸然的感觉袭遍全身,他猛地打了一个哆嗦,全身的血液降到冰点。
  瞿然和齐楠互望着,从对方眼中读出同样的惊惧,这种感觉,跟上回瞿然家中遇到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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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
  齐楠贴着瞿然的背,浑身微微颤抖着,相比之下感觉迟钝的瞿然更加冷静一些。
  “陆晓毅说过那东西不会害我,但一直留在这里不是办法,我们先出去?”
  说着,瞿然伸手扭开门把,但那诡异的感觉却再次侵袭来,他忍不住大吼一声,捧着脑袋蹲到地上,齐楠忙伸手扶着他:“你怎么呢?”
  “不知道……”瞿然喘息“我觉得……那东西……它好像不想让我们出去!”
  齐楠护着瞿然,紧张地四下张望,安静的厕间阴风阵阵,虽然没什么不合理的东西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但那□□的感觉如网一样紧紧罩住两人。
  “符……符……陆晓毅给的符!”齐楠念着,把那张小黄符掏出来挂在颈上,瞿然感觉好了很多,靠着门板喘息一会儿后,果断地伸手把门打开。
  厕所外面是冗长的走廊,黑暗的环境中,只有投在墙上婆娑的树影不断摇摆身姿,发出沙沙的声响,瞿然看向齐楠,企图从他脸上寻找感觉,但齐楠只是一脸茫然。
  “喂!”瞿然低声喊他“你有察觉什么吗?”
  “没有,但我感觉不是很好。”
  “里面和外面,哪个比较糟糕?”瞿然又问,他已经把齐楠当成灵异测试机了。
  “差不多。”齐楠说,背后又卷来一阵阴风,连忙改口道“不,里面好像危险一点。”
  “既然这样,那我们出去。”
  瞿然拉上齐楠的手,两人肩并肩地离开厕所。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只有他们急速前进的脚步声,瞿然这方面神经粗线条大当然不觉得什么,但齐楠那心啊都快蹦到嗓眼儿了。
  此情此景,与他们不久前夜闯男生宿舍差不多,但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可具体哪里不同他实在说不上来,只知道脑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回响、放大,那是生命警报被触动的声响!
  齐楠抓住瞿然的手不由紧了些。
  突然,前方走廊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很轻,似在全速奔跑,然后拐角墙壁上一个人影晃过,传来某扇门被推开的吱嗄声。
  都这时间了,会是谁?管理员吗,实在不像。
  瞿然看了齐楠一眼,便向声音方向走去,齐楠忍不住扯他袖子一把:“瞿然快走,别多管闲事!”
  瞿然没好气地白着他:“楼梯在这边!”
  “我们拐个弯,走后门那条楼梯吧。”齐楠指指身后,虽然不知为什么,可他就是不愿继续前进。
  “别怕,拉着哥的手,哥保护你!”看他那脸色苍白的小样子,瞿然真是好气又好笑,刚才自己的脑袋肯定给门夹了,居然让这胆小鬼占了上风!
  齐楠听了心里恻然,犹豫间两人已经拐过弯角来到另一条走廊上,这边没有窗户,漆黑一片,看着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连瞿然也忍不住咽上一口。
  距离他们五步以外,是一扇还在轻轻摇摆的铁门,那是第五阅览室。
  虽说是阅览室,但那房间已经有两年不曾对外开放,完全成了书籍收藏室,那刺耳的嘎吱声就是铁门甚少活动的证据。
  “瞿然……回头吧,我觉得这路不能走。”
  齐楠附在瞿然耳边,语气是恳求的,力度是强横的,大有用强的也把他拖回去的意思,瞿然看着前方那仿佛随时会将人吞噬的黑暗,神经再粗也知道不对路,便不再执拗,从了齐楠意思往回走,可这一回头,两人瞪时傻了眼!
  拐角的另一头,同样的暗,同样的第五阅览室!
  阴森森的暗渐渐蔓延过来,两人不由自主地靠紧身体,额角渗出豆大的汗,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只剩两个选择,要么鼓起勇气走进那片黑暗中,要么躲进第五阅览室。可谁知道那长年不开放的房间有什么里面等着他们?
  “怎么办?”这回问的人是瞿然。
  “见鬼不代表我能处理这种事情,不然我早做抓鬼天师去了!妈的!该不是真碰上了吧,那个害死学姐他们的东西!”
  此时,齐楠心里非常后悔,他不该因为害怕厕所里的东西而跑出来,外面情况比里面险骏多了呀!
  瞿然掏出手机,毫不意外地发现信号全无,不知是谁说过,灵异事件现场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任何通信工具都无法对外沟通。
  妈的!别让我看到!看到宰了你!
  瞿然心里恨恨地想着,冷不防齐楠突然拉他一把,在他开口前用手堵住他的唇。
  “嘘!听到没?有动静!”
  齐楠低声说,用手比了比耳朵,示意瞿然仔细听。
  是脚步声。
  前方的黑暗中传来脚步声,一下一下,若轻若重,慢慢拖着向这边移动,两人瞪直了眼,紧张得连呼吸也给忘记了!
  直到此时,瞿然终于明白这几日缠着自己的鬼跟眼前即将从黑暗里出来的未知事物有什么不同!
  杀意!黑暗中那看不见的事物,带着赤果果,阴森森的杀意!
  ‘给它看上就等同宣告死亡。’
  陆晓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瞿然只觉脑里轰轰作响。
  突然,齐楠拉起他的手拔腿向第五阅览室跑去,瞿然反应过来时,齐楠已经把门重重关上,又搬了几张书桌堵住门口,瞿然帮忙,把能挪动的一切都搬来挡路后,他们往阅览室的最深处躲去。
  靠在最里面的墙角,两人屏息形气注意门口的动静,两个人的心跳,两个人的呼吸,两个人的体温,他们竟不约而同地觉得这趟就算得死,也比李蕴华刘梦远和罗辉要好一些,因为他们是两个人。
  而且,他们并不打算这么坐以待毙。
  瞿然从怀里摸出小刀,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齐楠也摸出陆晓毅给的黄符,一脸赴死就义的壮烈,两人在黑暗中互看一眼,读出了同样的决心。
  就在这时,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下,然后咯嚓一声,锁被拧了开来,随着无比刺耳的推拉声响起,那些挡路的桌椅滚落一地,巨响过后,令人神经崩溃的脚步声擦着地面拖了进来。
  四周的环境,似乎比先前暗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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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蜷缩在角落里的两人瞪大眼睛,神经紧张地注意着周围一切,层层的书架隔离间,无尽的黑暗随着脚步声慢慢接近,对方仿佛是不能暴露在任何光明中的恶魔,始终藏在最深最黑的角落里。
  瞿然舔了舔唇,打开手机盖用微弱的光线射进黑暗的深渊,他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然而光线晃动间,去发现对墙角落里有一团不寻常的黑影。
  瞿然愣了愣,定睛看去,无比惊讶地发现这五号阅览室里除他和齐楠以外竟然有第三个人!不久前在走廊里目睹人影晃过及第五阅览室门被推开的情景跃然脑中,瞿然扭头看向齐楠,在对方眼里见到同样的疑问——躲在这房间里的,除他俩以外还会有谁?
  脚步声近了,却并非朝着他们这边,蜷在另一角落里的人影似乎动了动,然后,那噬人的黑暗便向他的方向延伸过去!
  那东西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躲在这里的第三个人!
  那方角落已经完全被黑暗吞噬,瞿然和齐楠瞪着眼睛,呼吸越发急速起来,一开始以为那鬼东西的目标是他们其中一个,但现在显然不是,他们的情况,就跟当初李蕴华和杨仪一样,在那看不见的黑暗中,即将上演一场单方面的血腥残杀,而他们,要像杨仪一样做缩头乌龟躲起来么?
  而且……那躲在角落里的人到底是谁?
  秦逸的脸猛然浮现脑中,来不及细想,瞿然便操着刀子向那片黑暗冲进去,齐楠大喊,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叮的一声,黑暗中响起清脆的声音,瞿然一头扎进去后猛然顿住脚步,只见那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用胳膊死死箍着社长罗辉的颈项……如果那个浑身是血,手脚垂软如蛇,浑身像没了骨头架子的物体还是‘罗辉’。
  ‘罗辉’脖子上缠着一根红线,没有骨头支撑的身体在那男人手里扭动挣扎着,瞿然踏入黑暗领域的一刹那,‘罗辉’身上突然溢出一股浓墨般的黑向他扑去!
  “小心!”
  就在这时,从后追上的齐楠大力将瞿然撞到一旁,那股浓如墨汁的黑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齐楠如遭电击般猛然剧震,然后脸上便蒙上一层死灰般的黑气。
  “齐楠!”瞿然失声大叫,正要奋身扑去,齐楠却大吼一声,推开他没命般地向外逃去。
  冷不防一道人影抢在他的前面,卡住齐楠的脖子往墙上狠狠压去,瞿然定眼一看,正是刚刚抓住‘罗辉’的那个人!
  压住齐楠后,那人一拳捶上他的小腹,然后用奇怪的手法在他身上各处猛戳着,齐楠面目狰狞地扭曲几下,那蒙在脸上的黑气便从头顶溢出扑向瞿然,后者举刀欲挡,却被那身手敏捷的男人抢先一道黄符拍上额头,所以瞿然最终只感到一股渗人的寒气从身侧擦过,迅速没入身后的黑暗中。
  失去重心支撑的齐楠身体往旁歪去,瞿然连忙将他扶住,只觉他的身体冰寒如彻,忙伸手探向鼻下,齐楠的呼吸微弱如丝。
  “怎么办?他好像快没气了!”瞿然焦急地问那神秘人,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在这种环境下仍能游刃有余的人,必定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没事,只是阴气袭体,呆会儿就能恢复正常。”黑暗中,神秘人低沉的声线传来,瞿然先是一愣,然后用不确定的语气问:“你是……贺敏?”
  “是我。”
  贺敏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个圆形的物体塞进齐楠的嘴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瞿然问,记得他跟齐楠上厕所前,贺敏还在前方的大阅览室里看书,没想到他竟与他们一样在图书馆里留在现在。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才对,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东西这回要找的人是我,你们本不该被牵扯进来的。”贺敏说,语气有些懊恼,他本想趁那东西不为意将它擒住,刚才差一点就成功,却被这两个人坏了好事。
  “我……”瞿然脸红了红,不知该如何回答贺敏的话,他和齐楠为什么留到现在,那理由能说吗?
  突然,贺敏眼神一凛,回手射出一枚铜币,铜币迅速没入黑暗中,滚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瞿然寻声看去,只见罗辉倒下的地方已经被黑暗重重覆盖,尸体不见踪影。
  “怎么会这样?”瞿然颤声问道。
  贺敏冷笑:“那东西缺心眼儿,吃了我一记还不死心,现在怕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寻找杀我的机会。”
  “那现在怎么办?”瞿然又问,经过刚才那一役,他已经把贺敏看成救生圈了。
  “跟我来。”贺敏说,抬脚便向黑暗中走去,瞿然虽然害怕那未知的黑暗,但此时他更害怕离开贺敏身边,衡量过后,忙把昏迷不醒的齐楠拉到背上,跟着贺敏走进黑暗中。
  黑暗的领域并不如想象般伸手不见五指,瞿然背着齐楠紧随贺敏,只见他边走边往墙上拍黄符,齐楠和瞿然进来时遇上的鬼打墙再没出现过。
  很快,三人来到楼梯前。
  看着脚下那条黑不隆咚的楼梯,瞿然情不自禁地咽下口水,看向贺敏,只见他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贺敏……”瞿然艰难地叫了一声,贺敏把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噤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纸,飞快折成纸鹤,并拢食中二指一声敕令,那纸鹤慢悠悠地凌空飞起,瞿然张大嘴巴叹为观止,这是什么?魔术表演?
  “你们跟着这纸鹤走,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那你呢?”瞿然问。
  “我要去找那东西,反正我不去找它,它也会来找我。”贺敏说,眼神坚定。
  “你一个人会不会太危险。”
  “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吧。”
  “……”
  “你的小刀拿来一下。”贺敏说,也不待瞿然回应,便伸手进他裤兜取出那把自卫用的小刀,以指为剑在上面鬼画符地描了几下,再把它交回瞿然手里。
  “我在上面加持了法力,路上若碰到挡路的,一刀捅过去就是,不用客气。现在你们赶紧离开!”说罢,贺敏便拔腿往楼下跑去,那只黄色的纸鹤也摇摇晃晃地向前飞着,瞿然犹豫一下,把腿伸出去往向下的台阶试着踩去,踩踏实了,才跟着那小小的纸鹤一步步地向下走。
  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两人很快就平安到达一楼,徐徐的清风夹着白兰花的香气迎面扑来,抬头看向高挂天空的那轮明月,感受着背上那人的呼吸和心跳,瞿然才有‘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这一路上没再遇见贺敏,纸鹤把他们领出去后便失去支撑落到地上,并瞬间被火焰湮灭,瞿然把齐楠放在图书馆前的花坛边躺着,等了好久,始终没等到贺敏从里面出来。
  第二天早上,罗辉的尸体在图书馆三层的第五阅览室被发现,贺敏失踪。
  
  
  
  22
  
  “什么?你说你已经不记得了?”
  瞿然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齐楠揉了揉太阳穴,在几乎一片空白的脑袋里仔细搜索一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说:“真的,都记不起来了。”
  瞿然深吸一口气,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陆晓毅,后者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天晚上,不,应该是那天一整天发生的事,齐楠全都记不起来,瞿然认为齐楠失忆跟他被鬼上身的事有关,但陆晓毅并不这样以为。
  “他这样子,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晓毅把瞿然拉到一旁,详细询问当时发生的事后如此总结,此时两人站在阳台里谈话,瞿然看着客厅里一脸茫然的齐楠,实在担心得不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楠到底会不会有危险?”
  “若我没猜错,齐楠失忆多半是受了超出他所能承受的巨大刺激。”陆晓毅用食指点着自己的脑袋“人的大脑有保护机制,在适当的时候,会选择遗忘一些事情来保护自己。但暂时的遗忘并不保险,如果哪一天,他受到相同的刺激,记忆开启也许会让他疯掉。”
  瞿然愕然地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你说他会疯掉……他那个时候到底看见什么了?”
  陆晓毅耸肩:“这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陆学长!”瞿然猛然抓着他的手臂“你……你有办法对付那东西吧?”
  陆晓毅苦笑:“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贺敏的能力我见过,他很厉害,所以你……”
  “难道你认为我比他更厉害?”
  不是这样吗?瞿然没回答,但眼里分明写着这样的信息。
  “我很想告诉你,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我不能骗你。老实跟你说,如果这件事连小四都不能摆平,那我们恐怕是再没希望了。”
  陆晓毅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完全看不出他有半分紧张害怕,瞿然观察他好一会儿,才用不确认的语气问:“你不怕?也许你会死。”
  “如果连小四都不能回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
  “好了,不说这个,趁时间还早,你帮我到处贴一下符吧。”说罢,陆晓毅把一堆符纸塞进瞿然手里,后者茫然道:“光靠这个有用吗?”
  “总比没有的好,现在是能挣一时是一时,望老天保佑吧!”
  瞿然听了泪流满脸。
  凌晨三点钟,当大家都在梦里与周公相会时,陆晓毅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地搜索着新闻栏目。
  房门被人轻轻叩响,他答应一声,回过头来,只见杨仪端着咖啡站在门口轻声问道:“学长,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小仪,你这么晚还没睡吗?”陆晓毅说,伸手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睡不着,一合上眼睛就要做恶梦,怕。”杨仪勉强笑了笑,来到他身旁坐下,把咖啡杯子放在桌面,好奇地看着电脑“你这么晚都不睡,就在看这个?”
  “嗯,我在找一些线索,可惜到现在都没什么进展。”陆晓毅耸肩。
  这件事的起因是29号公寓的碎尸,谭清生前所在的F省E市发生的好几桩命案被死者剪贴收集起来,尽管依警方的线索没能查出谭清和那几桩命案有什么关系,但陆晓毅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条件允许,他还想亲自到访F省一趟,但他现在实在抽身不能,只好坐在电脑前查查新闻,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但事实证明这大海捞针的方式实在不切实际。
  “很可惜,我甚至连这些命案的相同之处都找不到。发生在F省的几桩案件,从表面上来看都只是意外事件,而发生在我们这边的,却是形同蓄意谋杀,若非当中有着谭清这个关联,谁会把它们联想到一块?”
  陆晓毅苦笑之余有些自嘲,毕竟是连警察都全无头绪的案件,他能从几篇味如嚼蜡的新闻报道里找出什么重大线索才怪。
  杨仪想了想,问:“陆学长,我记得你说过,鬼杀人一定有原因,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在F省作案的鬼和这里的鬼是同一个,那它又是什么目的?”
  “很难说,可能性太多了,这才是令人最头疼的地方。”
  “那它到底是为何找上贺敏?他跟我们不一样,没去过碎尸现场。”
  “我也觉得这事很不合理……除非……”想到那个唯一的可能性,陆晓毅眼里掠过担忧的神色。
  又跟陆晓毅聊了几句,杨仪就起身返回自己的房间,临走前,她喊陆晓毅把那些新闻网址发到她的电脑里,说要帮着研究一下,陆晓毅笑道:“你看起来好像没那么怕了。”
  “怕,怎么不怕呢?你没看见我这几天都躲在房间不敢出来吗?不过我认为你说得对,一直躲着不是个办法。所以能帮上忙的地方,我都尽量帮着点。”
  “好吧,那辛苦你了。”陆晓毅朝她微笑。
  瞿然拿着被贺敏施过法的匕首来到陆晓毅房间门口,门虚掩着,他往缝里看了看,只见陆晓毅躺在床上睡得死沉,秦逸则蹲在床边,专心志致地看着散落床褥上的几张照片。
  瞿然叩门进去,秦逸对他做了个噤声手势,附在他耳边低语道:“不要吵醒学长,他昨晚通宵,刚刚才睡下。”
  瞿然点头以示明白,眼睛往床上照片瞟去,原来是陆晓毅数年前收集的秦逸个人独照,虽然明知不该,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意。
  “你找学长有什么事?”秦逸低声问,全不介意瞿然看着那些照片时的古怪眼神,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瞿然把匕首藏回口袋,摇了摇头,伸手将秦逸拉出房间,有些事情,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跟他讲个明白。
  来到秦逸暂居的房间,把门关上,瞿然劈头就问:“小逸,你真的很喜欢陆晓毅?”
  秦逸先是一愣,随即坚定地点头:“当然,我不早告诉过你了吗?”
  “可你知道,陆晓毅并不喜欢你。”
  “……”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连我都能看出他对你没意思,你该不会一点都不察觉吧。陆晓毅对谁都好,待你温柔并不代表你在他心中特别,而且……”瞿然顿了顿“我觉得他应该另有喜欢的人。”
  从秦逸宣布喜欢的人是陆晓毅开始,瞿然的目光时刻粘在那个被他视为情敌的人身上,对方的言行举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还没喜欢秦逸到以为每个认识他的人都非爱上他不可的地步,自然也能看出陆晓毅没这个心思。
  “我知道啊。”秦逸说“我知道他现在不喜欢我,但现在不代表以后。”
  “但他心里有人!你又能怎样?小逸,这浑水你趟不过!”瞿然低吼,一脸怒其不争,对陆晓毅心里有人一事已经从猜测变成肯定。
  “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瞿然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贺敏已经不在了,他跟李蕴华,刘梦远,罗辉一样,不在了。”
  “……”
  瞿然看着眼前这个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残酷语句的秦逸,只觉一股寒气从骨头里渗出来。
  “秦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贺敏现在还只是失踪,你竟然诅咒他死?”
  秦逸摇头:“我不是诅咒他,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学姐他们也曾经失踪,但有谁回来过?你觉得贺敏会例外?”
  “……”瞿然没有回答,他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的事,他只跟陆晓毅一人详细说过,所以其他人还不知道贺敏有对付那怪物的能力,而隐瞒事实是为了安抚人心,不能让他们知道那东西厉害得连贺敏那种水平的除灵师也对付不了。
  但这并不代表秦逸可以说出这种话!李蕴华,刘梦远,罗辉,当他们还处在失踪状态时,谁不希望能出现奇迹?
  瞿然一拳头打在门板上发出砰然巨响,秦逸吓得退后一步,马上又挺起胸膛,瞿然却不愿再多看他一眼,直接把门拉开,却见齐楠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外,显而易见,这家伙刚才在外面偷听。
  瞿然拉过齐楠头也不回地离开公寓。
  
  
  
  23
  
  瞿然回了自己的出租公寓,一进门就东拉西扯地开始收拾行装,齐楠倚在门边看他忙活,忍不住道:“喂!瞿然你有这么脆弱吗?这就气得要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去!狗嘴吐不出象牙,我这是收拾东西过去学长家,没个衣服换行么?你的东西也给老子收拾一下,别忤在那里像个傻子!”瞿然抓起床上一条齐楠的内裤朝他脸上扔去。
  齐楠手疾眼快地抓着:“相信你我才是傻子,你被秦逸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早该对他死心了,还为他难过个什么劲儿。”
  “难过?没有,我只是失望。”瞿然头也不抬地说。
  是的,失望,比之前告白失败时更深的失望。他从没想过那样的话会从秦逸嘴里吐出来,那一刻,相识十几年的人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收拾东西不过片刻的事情,但瞿然还不想那么快回去,就在自家公寓里吃晚饭洗澡。
  站在浴室的大镜子前,瞿然怔怔看着挂在胸前秦逸所赠的银色十字架,过去十几年与他相处的幕幕情境浮现于心,他自嘲地勾勾嘴唇,把那银链取下来放在洗手台的边缘上,转身跨进了浴缸。
  洗过澡的两人各提一个简单的行李袋,一身清爽地离开出租公寓,站在车站等公共汽车时,齐楠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扯开他的衣领,拧着眉头问:“这是什么?”
  瞿然低头,只见自己颈根到肩膀处印着几个淡淡的痕迹,想起前天在厕所那一幕,再结合齐楠现在的失忆状态,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痕迹的由来,只好重咳一声,掩饰道:“禽兽咬的。”
  齐楠眉头拧得更紧,正要追问,两束探照灯射来,公车到了,瞿然连忙上车,齐楠赶紧从后跟上:“喂!你别逃避,给我解释清楚!”
  晚间的公共汽车人不多,瞿然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但下一刻就让齐楠硬拖到后面,才刚坐下,齐楠就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彻齿地追问那些痕迹的由来,瞿然忍不住挑衅道:“你是我谁呀?这事还不轮到你管!”
  齐楠狞笑:“好啊!我看你这小子嫌最近刺激事不够多,还想再刺激一把是吧?不如让我在这里好好满足你?”
  说罢,齐楠在他腰上狠捏一把,瞿然闷哼一声,坐在两排座位前的一个年轻女孩闻声转过头来,他一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咬牙彻齿地问:“这是公共地方!你这死色狼想干什么?”
  齐楠暧昧一笑:“做色狼喜欢在公共地方做的事。”
  瞿然瞬间泪流满脸,至此,他终于深刻认识到自己三番四次败在这家伙手上的原因——无耻比不过他呀!
  深知这家伙说到做到,深怕自己的行为对公众产生不利影响,瞿然只好举白旗投降:“那你到底想怎样?”
  “告诉我奸夫是谁。”
  “……”
  “说!”
  看着齐楠那捉奸在床的妒夫相,瞿然心里好气又好笑,瞎编吧,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实话实说吧,他又不甘心,在公车一个大拐弯后,瞿然脑子灵光闪过,一脸沉痛地告诉他:“其实那人是你。”
  “啊?”齐楠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你当我小朋友很好骗呢,我啥时候在你身上留下那种痕迹,我能不知道?”
  “真的!那事就发生在你失去记忆的那天,本来你忘记了我也不想提,但现在想想瞒着你我也太不负责任……”
  说罢,瞿然就贴着齐楠的耳朵絮絮叨叨,重述那天男厕所里发生的大概情节,只是为免勾起他那些不能被触碰的记忆,瞿然稍微改了一下情节,隐瞒了校长和系主任在外面谈话牵制他行动的事,顺便把上下位置给改一下,于是本是瞿同学被齐同学压在门板上狠狠干了一回的事实,变成齐同学不敌瞿同学淫威,并最终屈服在瞿同学高竿的那啥技巧下的YY故事。
  “找个机会,爷再好好疼你。”瞿然笑得淫 荡,心里满是终于扳回一城的快感,齐楠听得一愣一愣,怎么想都觉得漏洞百出。
  不过也没多余时间给齐楠找碴,因为两人发现,这车上的气氛有点不对路。
  刚刚坐在他们前排的女生早就下车了,空荡荡的车厢内,除他们以外,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
  瞿然依稀记得,老人和小孩是前两个站上车的,此时他们就坐在斜对面的位置上,男孩抬起圆滚滚的脑袋,了无神采的眼睛朝着瞿然和齐楠的方向,但视线并非落在他们身上,而是越过两人看着后方的长排座。
  顺着孩子的目光寻去,后排长座上根本空无一人,瞿然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了,旁边的齐楠突然一握住他的手微微颤抖,瞿然回头,只见齐楠脸色苍白地对他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指在他掌心写道:“下个站马上下车。”
  瞿然顿时寒意大生。
  才不过三分钟不到的车程,瞿齐二人却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开窗跳车,好歹待这公车终于停下,两人不动声息地离座下车,那苍白如纸的孩子视线一直紧粘着他们背后,直到两人四脚着地,回头看去时,只见那孩子已经换成里侧座位,脸贴着玻璃窗,视线一直紧盯着他们直到汽车远去无踪,瞿然这才稍稍松出一口气,齐楠已然支持不住,双腿一软靠在他身上直喘气。
  真他妈的霉运,坐趟公车也能碰上那种东西!不过……这到底是哪?
  刚从公共汽车上解脱出来,他们这才开始打量周围环境,甫一回头,二人霎时目瞪口呆,身后这座伫立在夜色中的三层式公寓,正是他们恶梦开始的地方——714路29号公寓。
  “怎么会这样?我记得那路公车不来这地方!而且……”而且这里根本没有车站!
  瞿然剩余的话堵在嗓眼里说不出来,齐楠更是惊魂未写,紧拉着他的手不放,瞿然把手伸进裤兜,摸上那把被贺敏加持过法力的匕首时,手指触碰到一个不寻常的事物,掏出来一看,居然是秦逸送给他的银色十字架!
  奇怪!他分明记得自己已经将它搁下,为什么会出现在口袋里?
  正思考着,寂静中突然传来电话铃声,两人吓一大跳,同时低头看去,只见瞿然口袋里一闪一闪地亮着光。
  瞿然微颤着手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知来电透着莫名的诡异。
  “电话我接,这个你拿着,若待会儿发生什么事,出现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你一刀捅过去就是!”
  瞿然说,将那匕首塞进齐楠手里,不等对方答应,便毅然按下接听键,才刚把听筒贴上耳朵,一股异样的电流窜进耳廊直透全身,失去意识前,瞿然听见齐楠惊呼自己名字的声音,还有那并不陌生的,在耳边低低响起的哭泣……
  
  
  
  24
  
  我究竟……在哪里?
  瞿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灰沉沉的太阳挂在天的一角,周围环境像老旧电影般一片灰白,他挽着挂包,大步走在714路的街道上。
  拐过一道墙,前面就是以闹鬼闻名的29号公寓,攀墙而过的爬藤植物无力地软垂在墙头,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扑着翅腾冲天而起,他抬头察看的瞬间,眼角余光扫到自己身后跟着一个人。
  一个脸色灰白,死气沉沉的男人。
  男人长得很高,却面黄肌瘦,原本了无生气的眼睛在看见他的瞬间亮了起来,像久饿的野兽终于看见了猎物,强烈地感到来者不善,他吓得浑身抖擞拔腿就跑,但那男人却以极快的速度吼叫着他追过来!
  他一边惊叫一边逃跑,慌不择路地躲进了29号公寓,男人锲而不舍地在后面紧紧追着,偶尔回头,他看见男人手里握住一支长条形的物体。
  29号公寓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可以做掩护的事物,他只能沿着楼梯一直往上冲,耳边全是球鞋踩在木楼梯上的吱嗄声以及背后不停追逐的嘶吼声。
  救我!
  谁来救救我!
  不要!
  我不想死!
  我还不想死!
  终于,奔跑到了三楼,无处可逃的他四下寻找可以自卫的事物,但却连个可以供他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窗户!如今就只剩下窗户了!
  他抱着狗急跳墙的心态扑向紧锁的窗户,然而在他的手伸到距离窗边只有半指之差时,一只大手从后面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狠狠拉了回去。
  他胡乱挣扎着,绝望的泪水模糊了男人狰狞的脸,他不断哀求,质问为什么,但男人的回应只有一句话:
  杀了你,我就能活。
  放大的瞳孔中,男人高举手中事物,这回,他总算看清楚了!
  那是一枚钉!
  一枚七寸长的钉!
  他高声惨叫着,拼尽平生力气想要从男人手里摆脱出来,然而就在这时,一双手从背后禁锢了他的行动,他侧头看去,只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与此同时,长钉向他刺了下来……
  “啊——”
  瞿然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像触电般抖动一下,正探头视察情况的齐楠几乎没被他吓死。
  “瞿然,你没事吧?”齐楠抚着砰砰乱跳的心脏问,他还准备拔电话叫救护车呢,谁知瞿然竟突然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瞿然茫然地问。
  “还在29号公寓外面,你刚才突然昏迷过去,我很担心,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记忆一点点地回流,瞿然在齐楠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抬头看着那伫立黑夜中的29号公寓,梦里发生的情景像烙印一刻深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醒了就好,我们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吧,快十点半了,再不回去学长就要担心了。”
  看瞿然醒来,齐楠总算松一口气,伸手就去拉瞿然,但他却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瞿然?”
  “谭清……”
  “什么?”
  “那个男人是谭清!我认得他!”瞿然激动地抓住齐楠肩膀使劲晃,后者忙将他按住:“冷静些,什么谭清?他到底是谁?”
  “虽然报纸上没刊登过他的名字和照片,但学长给我看过资料!我认得,碎尸就是谭清!他在梦里追杀我!而且……而且……”因为实在太震惊,瞿然连话都说得语无伦次,齐楠几翻追问后再整理一下,总算知道他在说什么。
  就在刚才,瞿然被手机‘电’晕过去后,做了很奇怪的梦,梦里他被一个路上遇见的男人追杀到29号公寓,最后在三楼被逮个正着,而那个追杀他的男人竟是当日被他们发现的碎尸谭清。
  说到后面,瞿然想起梦境的最后一幕,在那钉子向他剌来前,有个人从背后控制了他的行动,而且,那个人竟然是……
  “秦逸?”齐楠愕然地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瞿然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
  “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做那种梦?”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梦,还是……”瞿然五指用力挠着头,恨不得在上面挠出个洞来“那个梦很真实,就像是我的亲身经历般,我的胸口到现在还在难受!”
  齐楠沉默一会儿,突然说:“你身边好像一直跟着个不寻常的东西,莫非这是它的记忆?它想告诉你……”
  “不可能!”瞿然像被针扎到屁股般猛然跳起来“打死我也不相信,小逸会做出那种事!”
  齐楠皱眉不语。
  “走!”
  “去哪?”
  “进去看看!”瞿然说,抬脚就往29号公寓走去,齐楠心里一惊,忙伸手拉住他:“不要进去,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面且我有种感觉……”瞿然看着公寓黑漆漆的入口“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也将会在这里结束。”
  齐楠愣神间,瞿然已经挣脱他的手朝里面走去,齐楠喂了一声,想要再度阻止,身后刮来的剌骨寒风让他狠狠抖了一下,此时瞿然已经进了院子来到门前,齐楠无奈,只好边给陆晓毅打电话边跟过去,然而,陆晓毅的电话却无法接通。
  无法接通,这可不是个好征兆啊!
  
  
  
  25
  
  碎尸案件无法侦破,B校的连环杀人案又转移了视线,29号公寓除了变得比以前更阴森外,表面看去跟以前没有太大区别。
  没有手电筒,瞿然就用手机光源照亮前方,铺满灰尘的木质地板上全是凌乱脚印,齐楠拖着瞿然的手往更深的地方探去,瞿然附在他耳边道:“我知道你怕,不如还是让我领路吧。”
  “不,让我来。就你那种迟钝体质,有危险接近也不能及时发现,察觉不妥时恐怕都迟了,我可不想跟你一块死在这当对鬼夫夫。”
  瞿然翻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嘴贫。”
  “呵,我这不是在缓冲气氛嘛,太紧张了可不行。”齐楠握了握瞿然的手。
  楼梯上到一半时,齐楠突然站着不动,瞿然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们继续。”擦了把额上冷汗,齐楠抖着腿继续往上走。跟瞿然不一样,体质敏感的他隐约觉得有‘东西’在后面一直跟着,像只无形的手般推着他们往上爬,这时齐楠便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回头的路。
  三层楼梯的路程,像三个世纪般漫长,直到两人终于到达顶层时,齐楠已经浑身湿透。
  “咦?这地方跟我梦里见的不一样。”瞿然举着手机四处环顾,齐楠捏一把汗,问“怎么不一样了?”
  “多了很多东西。”瞿然说。
  原本应该家徒四壁的三层,现在却多了很多梦里没有的事物,一张长桌,一把椅子,一个柜子,一台电脑,还有满墙的剪贴报。
  瞿然下意识地来到墙边,举着手机查看那些报纸剪贴,里面全是未侦破的凶杀案、离奇死亡事件和意外死亡报道,有比较轰动的占据了报纸的巨大篇幅,如B市发生的碎尸案和学校的连环凶杀案,光看剪贴的纸张就知道是刚粘上去不久,有些偶尔发生的意外死亡事件占据较小空间,凄凉地夹在报纸与报纸间的缝隙中,其中有一部分是来自谭清所在的F省。
  想起从谭清家里搜来的意外死亡报纸剪摘,瞿然不由得背后发凉,下意识地觉得这贴了满墙的死亡报道间有某种微妙的联系,而在此时,另一边突然传来齐楠急切的呼唤,瞿然过去,只见齐楠从一个拖开的抽屉里翻出一叠纸,神色诡异地递到瞿然手上:“你看看这个。”
  那是一叠A4打印纸,一共十三份,清一色全部都是合同,标题上方方正正地写着‘《百鬼夜行》撰写权转让合同书’十二个大字,具体内容大概是一个网络写手因种种原因无法继续进行创作,继而将小说的撰写权转交他人的合约。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头份合同的签约栏里所填的名字——
  授权甲方:谭清
  承权乙方:秦
  瞿然浑身一震,谭清是谁不用说,那这个‘秦’呢?是指秦逸吗?
  “你再看看下面几份。”齐楠说,瞿然回过神,继续下往翻。
  第十二份合同授权方是丁XX,承权方是谭清;第十一份合同授权方是郭XX,承权方是丁XX……如此一直类推下去,而且详细看过后,瞿然发现每分合同的签约时间都是百鬼夜行的其中一卷写到将近结尾时,其当任写手就会以种种不同理由把文权转移给下一个人,如此一卷一卷地转交下去。
  而每个签约的名字背后,都有着一个血红色的手指印。
  翻到第一份合同时,瞿然的手停了下来,与后面十二份合约不一样,这份合同的授权签约人,是老槐。
  手上纸张渗出透骨的寒气,瞿然深吸几口气,突然像醒悟过来般大声喊道:“电脑!”
  “什么?”
  “这小说是在网络上连载的,电脑一定能找得到!”
  推开挡在主机前的齐楠,瞿然按下开关,双眼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比起因激动而满脸通红的瞿然,齐楠的血冰到了极点。
  这是荒废十年的屋子啊!连水都不漏出一滴的地方能有电么?而且……而且还居然连着网线?
  在齐楠脑袋发胀的时候,瞿然已经飞速开启电脑,在收藏夹里找到老槐的网站点击进去,犹豫一下后,把正在连载的第十三卷打开,最新一章:小杨之死的题目赫然入目,瞿然眼前顿时一阵金星乱冒,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抖着手点开那一章节,文章的开头是这样写的——小杨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点击小陆给的网站链接,开始仔细查阅那些发生在F省的意外死亡事件……
  杨仪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点击陆晓毅给的网站链接,开始仔细查阅那些发生在F省的意外死亡事件。
  这件早在白天就该做的事情,却因手提电脑突然当机而拖到晚上,自己弄了半天不得要领,只好腆着脸让陆晓毅陪她出去找人修理,她发誓当时是没看到秦逸在才没叫上他,而不是故意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然而当她修好电脑和陆晓毅一起回到公寓时,秦逸看过来的眼神叫她心里直发毛。
  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杨仪开始浏新闻网站,随着一篇又一篇的报道打开,她握住鼠标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X月X日凌晨,一女子被发现全身赤 裸死在家中浴室,死因是煤气中毒;
  X月X日傍晚,在下班人流高峰期中,一男子被拥挤的人群推下铁轨,被刚进站的列车辗过,当场死亡;
  X月X日晚上,一男子被其家人发现死在卧室衣柜中,死时脸容扭曲形貌恐怖,死因为心脏病突发……
  每一件都是很寻常的意外死亡事件,寻常得随便翻开某个城市的新闻网站都能找到一两件类似的事故,然而当它们以发生时间为顺序连接起来时,对杨仪来说又意味着一个不寻常的信号!
  是巧合吧?
  杨仪抖着手,点开一个久未登陆的博客网站。
  百鬼夜行第十二卷,描述的正是一连串由鬼魂作祟造成的意外死亡事件,从第一章的浴室女尸开始,到最后一章某男人为逃避死神的追击从十五楼窗户上跳下去,每一章主角的死亡,都跟新闻报道的一模一样,而最重要的是,这些章节的更新时间,都在这些死亡被刊登出来前!
  为什么会这样?
  杨仪用力捂着自己的嘴,而正在连载的第十三卷内容令她更加震惊!碎尸,学生会,男子宿舍浴室,实验大楼,图书馆……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谁,把他们的事情在发生前预告出来,还写得如此详细!
  比起罗辉当日的盲目指认,杨仪多了个心眼,特别留意了更新时间,跟十二卷的连载情况一样,这些更新章节,竟成了他们的死亡预告书!
  突然!杨仪转滑轮的手停了下来,文下一个刚刷出的留言引起了她的注意。
  ‘饿啊’读者ABC天使如此说道。
  ‘肉,我要肉,美味的肉!’另一个熟眼的ID留言。
  ‘怎么还没人来’
  ‘要死人’
  ‘老槐快来喂我们’
  ‘好饿啊……’
  ‘饿……’
  以前,杨仪和李蕴华一起看这些‘坑底冤鬼’留言时,总是捂着半边嘴笑他们既黑心又饥渴,总是嚷着要死人,要见血,甚至要‘吃肉’,然而此时此刻,杨仪只觉得浑身血液迅速冻结——ABC天使,是李蕴华的ID!
  是谁用李蕴华的ID在博客留言?
  还有……LiuMengYuan,LuoHui这些以前没出现过的读者,他们是……他们是……
  ‘饿啊!’一个阴森低沉的男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杨仪惊叫,一下从椅里摔到地上.
  幻听?
  杨仪惊惶地四处张望,灯火明亮的房间看起来一切正常。
  没发现有什么危险,自以为是心理作用的杨仪扶着椅子企图站起来,然而右耳突然一凉,阴沉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好饿啊!
  “啊——!”杨仪吓得惨叫,腿一软又倒回地上,没听错!这回绝对没有听错!那声音……是李蕴华!
  ‘饿啊!’
  ‘好饿’
  ‘我要血’
  ‘受不了了’
  …………
  无数的声音在两只耳朵的旁边轮流响起,杨仪一边喊着‘学长救我’,一边连滚带爬地摸向门边,然而就在这时,头顶的电灯突然闪烁几下,自动熄灭了。
  那些接连响起的声音没有了,取而代之是死一样的寂静。
  杨仪跪趴在地上,瞪着眼睛动也不敢动,夜风灌进房间,吹散她一头凌乱的长发,当视野渐渐适应黑暗环境时,一个模糊的轮廊渐渐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本该置在桌上的手提电脑,不知何时挡在杨仪的面前,微亮的黑色屏幕上,一行血字流淌着沿屏而下——
  百鬼夜行十三卷第五章——小杨之死。
  然后,那行字在杨仪瞪大的瞳孔中逐渐变形、褪色,最后扭曲成狰狞的女人脸。
  ……
  饿啊——
  
  
  
  26
  
  ……毅……
  陆晓毅紧闭的眼皮动了动。
  ……晓毅……
  这声音是?
  晓毅!快醒醒!
  小四!
  陆晓毅猛然睁开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却见自己身处在原来的卧室里,被黑暗笼罩的环境安静得只有秒针跳动的滴嗒声。
  什么时候回房睡着的,陆晓毅完全想不起来,最后的记忆是他打了个电话给瞿然和齐楠,然后坐在客厅里看资料,那时杨仪和秦逸已经各自回去房间……
  想起杨仪和秦逸,陆晓毅一个灵激完全清醒过来,虽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遇上什么危险,但他却打心底感到深深的不安。
  想着,陆晓毅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四肢有点使不上力气。
  把脚放下床沿,找不到惯穿的拖鞋,脚尖在触碰地板的瞬间如遭电击般缩了回来,陆晓毅霎时脸色铁青,这种异样的冰冷恶心感觉,他还是头回遇见!
  不妙!有东西闯进来了,而且这东西十分凶猛!
  想到秦逸和杨仪会有危险,陆晓毅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忍着强烈的呕吐感踩到地板上,打开房门的一瞬,立刻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客厅已经被夜完全吞噬,没有一线光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股浓烈的怨气像充斥着每个角落,陆晓毅深吸一口气,攥紧垂在胸前的麒麟黑玉,伸出脚丫试探一下,踩实后一步步地走进暗黑中。
  这公寓有贺敏留下的结界,本不该有任何东西能闯进来,陆晓毅一边想着结界中可能存在的漏洞,一边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他醒来时是睡在贺敏的房间,邻近就是他原本的卧室,秦逸所住的地方,两室之间仅仅隔了一堵墙,于是陆晓毅首先向那边摸去。
  公寓只是被黑暗吞噬,没有改变格局,陆晓毅悄悄摸到门前,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叫喊秦逸的名字或直接开门进去,而是把耳朵贴近门板倾听里面的动静。
  啪嗒啪嗒啪嗒!
  里面隐约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陆晓毅心下疑惑,手摸上门把轻轻扭开,开启的一线门缝里透出荧蓝色的屏幕光芒。
  秦逸的房间并没有被黑暗占据,看起来一切如常,电脑桌前,秦逸背对着门口,十指如飞地敲打着键盘,聚精会神的他没有发现,他的背后悄悄站了一个人。
  “小逸,你在干什么。”
  熟悉而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秦逸一个灵激转过身来,只见陆晓毅脸色阴沉地站在他的背后。
  “学长……我……”秦逸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欲要遮挡陆晓毅的视线,但后者已经抢前一步将他推开。
  “学长!你不要看!”秦逸看陆晓毅要推鼠标,赶紧上前阻挠,争不过,便一脚踢掉插头,窗外风声呼呼作声,黑暗中两个人沉默对峙着。
  “学长……”秦逸像猫般试探着叫了一声,眼里满是恐惧的泪水,陆晓毅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逸惊惶摇头,陆晓毅也不再问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学长!你要去哪里?”秦逸大惊,忙扑上去抱住他的腰。
  “放开!我要去找杨仪!”
  “你不用找了,她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陆晓毅凌厉的视线自黑暗中射来,秦逸浑身一抖搂,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陆晓毅使劲想要挣开秦逸的箝制,但平时看着瘦小的男生力气出奇地大,陆晓毅气极地大吼,秦逸却搂住他的腰一下子翻到旁边的床上,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上,将他死死压在下面。
  “秦逸!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放手!”陆晓毅大声吼道。
  “不要!学长,你不要出去,你会死的!”
  “你也知道会死?你知道杨仪有危险却不让我去救她,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是说,你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
  “……”
  “你倒是说话呀!秦逸!”
  “学长,我喜欢你。”
  “……”陆晓毅先是一愣,随即冷声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秦逸,你放开我。”
  “我不放!”秦逸哑声嘶吼,滚烫的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到陆晓毅脸上“你为什么老想着其他人!你以前是那么喜欢我,还偷偷拍下我那么多照片,为什么还老想着其他人!”
  陆晓毅脑里一个灵激,照片?难道是……
  “你先放开我,不管什么事,只要杨仪平安,一切从长计议。”陆晓毅沉声道。
  秦逸摇头,再摇头:“来不及了,学长。”
  “……”
  “大家都要死。”
  “什么?”
  “所有人都要死!特别是——贺敏。”原本充盈着泪水的眼睛透出执着而憎恨的光芒,仿佛透过陆晓毅看到贺敏悲惨的结局。
  听了这恶毒的诅咒,陆晓毅叹息着摇头:“你杀不了他的。”
  “哼,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陆晓毅说,突然眼神一凛,把调好的手机听筒贴近他的耳朵,金刚经的梵音咒文传进耳廊,秦逸如遭电击般捂着耳朵向旁滚落。
  陆晓毅趁机翻身跃起,如箭般冲向门口,听到背后追赶的声音,忙从脖子上解下玉麒麟向他丢去。
  黑玉麒麟是冥界玉所雕,跟贺敏手上那串一样,有驱鬼避邪的作用,比符咒的力量还要强大许多,如果秦逸确实被什么东西附体,此玉一出势必将它驱逐出体,然而黑玉扔到秦逸脸上竟全无反应,这更加肯定陆晓毅心中的猜测,一边躲避着秦逸的攻击,一边迅速按着手机的数字键。
  秦逸以为他又要故伎重施,操起墙边的木棍向他手腕抡去,陆晓毅躲了几下,一脚踏出房门,身体在融入黑暗的一刻如撞入魔障般动弹不得,随即脑袋一阵钝痛,身体便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撞翻一堆杂物后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逸气昏了头,一心想着自己那么爱他,陆晓毅为何还如此忍心地伤害他,但木棒挥出去后,陆晓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时他就后悔了,忙丢了棍子冲到他身边,伸手将他翻过来往鼻翼下一探,秦逸惊呆了!
  他死了!
  他被他一棍子给打死了!
  
  
  
  27
  
  “这是怎么回事?”
  故事进行到‘扭曲的女鬼化作一团烟雾向杨仪扑去’就嗄然而止,留下无尽想象空间给读者细细品味,然而此刻瞿然和齐楠没有这种心情,两人的脑袋只得一片混乱。
  “齐楠,这真的只是个故事吗?”瞿然茫然地问。
  “我不知道。”齐楠的回答同样不知所措。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些故事就是那东西杀人的预告,那杨仪她……”
  齐楠不说话,他根本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是谁?这些东西以底是谁在写!不行,我们不能光站着不动,回去救他们,也许还来得及!”
  瞿然脑门发热地想要赶回去救人,还算冷静的齐楠一把抓住他:“来不及的,你没注意到文稿的发表时间吗?两个小时前!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已经……”
  “这不是我们可以逃避事情的籍口!陆晓毅,还有小逸……”说到秦逸,瞿然就没了声音,因为他想起那个梦,那份合同,秦逸……说不定就是那个与‘老槐’签合同的人。
  “我们现在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件事到底谁能帮助我们。”齐楠说,瞿然脑里闪过贺敏的身影,但那人却已经不知所踪,甚至生死不明。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但白白送死没有意思。”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瞿然有气无力地问。
  齐楠仔细想了想,觉得他们有必要把那套杀人的鬼小说从头到尾好好看一遍才能找到线索,但继续呆在废弃公寓并不安全,这里极有可能是那鬼东西的老窝,于是齐楠提议先行离开这地方。
  两人关了电脑,把所有东西归还原位后迅速从楼梯离开,瞿然跟在齐楠身后,才走了两步,突然感到强烈的晕眩,脚下一个狼跄扑到齐楠身上。
  “瞿然,你怎么了?”齐楠无比幸运自己下盘功夫够稳,才没让两个人抱着从楼梯上滚下去,瞿然紧搂着齐楠肩膀喘息道:“它……它又来了!”
  “它?那个一直跟着你的……”
  瞿然点头:“我觉得,它好像不让我们走。”
  “可是……”
  齐楠话未说完,忽闻下面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两人在黑暗中惊恐地对望一眼,心里明白离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齐楠当机立断,拽着瞿然回到三层,来到南墙那个柜子前。
  柜子并不宽裕,仅能容纳一个人挤身在内,耳闻楼下脚步声越趋迫近,齐楠一把将瞿然推到里面,郑重地说:“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
  “不行!你要我把你扔下?我绝对做不到!”瞿然抗议,扬着匕首低吼道“不管来的是什么,咱们一起对付它!”
  齐楠眼里闪过一抹感动,捧住他的脸在那唇上狠狠吻一下,然后出奇不意地挥拳往他小腹送去,瞿然痛苦地弯下腰身,无力反抗之下被齐楠推到里面,柜门关上前的一刻,他听见齐楠低声对他说:“若我有个什么万一,你就用这匕首替我报仇!”
  他妈的鬼才要替你报仇!瞿然心里大骂。
  楼梯的脚步声愈发接近,确认瞿然不会乱动以后,齐楠赶紧来到电脑桌后躲起来,偷偷摸摸地探头出去,不消多久,一个背着沉重东西的人影出现在楼梯口,他赶紧缩回来。
  来者有存在感,有投影,应该不是什么鬼怪,但齐楠不敢放松,在长桌后努力缩着脖子,只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沉重的脚步声向这边缓缓接近,接着是某件事物被轻放到地上的声音,黑暗中齐楠分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学长,你放心,我很快就能让你醒过来。”
  齐楠浑身一震,来者竟然是秦逸!他说学长什么的,难道陆晓毅也在这里?
  随着电脑主机传来启动的声音,屏幕的光再度亮起,齐楠把头探出一点,只见距离自己不远处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人,不出所料,是陆晓毅。
  为什么秦逸会带着陆晓毅出现在这里?难道那份合同书上所签的‘秦’字竟当真是他?
  齐楠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断回忆自碎尸以来秦逸的种种举动,却无法从零星的片段中整理出任何可疑之处,但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秦逸正坐长桌的另一边敲键盘!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头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接着是秦逸突如其来的轻笑声,齐楠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路,忙绷紧神经缩在电脑桌后一动也不敢动。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四周除了主机运作声外并无别的动静,齐楠忍不住偷眼看去,只见长桌的别一边,该是秦逸所坐的位置不知何时空腾了出来,齐楠的眼睛霎时睁得老大。
  他不在!他去哪里了?
  答案很快出现,背后某处涌现叫人无法忽视的的异样感觉,齐楠慢慢回过头去,光暗交替处,秦逸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他的眼前。
  “啊!”齐楠大叫,本能地向外退去,在这过程中一个不慎被横在地上的陆晓毅绊着摔到他身上,这一接触又是一声惨叫,这冰冷的,毫无生机的触觉分明是一具尸体!
  死了?陆晓毅被杀死了!
  齐楠惊慌地想着,来不及仔细确认,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摔了出去,秦逸的震天怒在他耳边炸开:“别碰我的学长!”
  这一摔,把齐楠甩到瞿然藏身的木柜子前,生怕瞿然会忍不住从里面跳出来,齐楠忙把柜门挡在身后,稍稍镇定一下,迎着怒目睁圆的秦逸问:“你到底在干什么?秦逸!”
  秦逸冷笑一声,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生怕瞿然的行藏会被暴露,齐楠随口胡掰道“所有事情都是从这地方开始的,我想这里应该会有什么线索,于是就过来看看,想不到……”
  这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籍口,齐楠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但幸好秦逸没计较太多,蹲下去替陆晓毅拍着灰尘冷冰冰地问:“那你肯定已经发现不少东西。”
  确实,贴了一墙的报纸剪摘,抽屉里的合同书,网上连载的小说,再加上一点想象力,齐楠自问智力不差,已经猜出了六七分。
  齐楠不说话,倒是秦逸主动开口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正如你所见,从踏进29号公寓开始,你们所有人的命运就已经掌握在我的手中。”
  齐楠眼神一凛:“学姐她们全都是你杀死的?”
  “那倒不是,我只是个代笔的,真正在背后执行死亡的,另有其人……哦,不对,应该是鬼。”说到这里,秦逸的眼睛向一旁的电脑瞟去,那电脑仿佛有灵性般,接收到信号后刷的一声暗下来,黑乎乎的屏幕暗涌流动,齐楠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躲在里面,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颤声问道,竭力隐藏自己内心的不安,但双腿却很不争气地抖了起来。
  “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秦逸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眼神霎时间变得狰狞“所以你们都必须要死!”
  说话间,他身后的电脑屏幕产生异样的扭曲,数不清的手从里面争先恐后的伸出来!
  齐楠的脚没动,身体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扯向那些乱抓乱挠的手,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脑里已经浮现他被这些鬼手生生分撕的情景!
  想叫,但喉咙像被堵住般发不出半点声音,秦逸负手站在旁边,微笑看他一步步地接近死亡,齐楠脑里出现几幕情景——李蕴华死时,这家伙坐在电脑前微笑;刘梦远死时,这家伙坐在电脑前微笑;罗辉死时,这家伙坐在电脑前微笑;还有贺敏、杨仪,以及躺在地上的陆晓毅……
  秦逸,微笑着把他们一个个地推向死亡。
  就在这时,柜门突然被粗鲁地撞开,齐楠惊讶地看见,双目赤红活像厉鬼的瞿然嗷的一声扑出来,持着匕首向秦逸猛扑过去——
  “不许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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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哧的一声,秦逸的手臂被划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只闻一声惨呼,瞿然被狠狠甩开,恰好撞到齐楠身上,两人一起滚落地上。
  “笨蛋!你为什么要出来!我不是让你躲好吗?”齐楠又气又怒地抱紧他,生怕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跟秦逸拼命,又怕他被那些鬼手给扯去了,瞿然在齐楠怀里浑身颤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秦逸。
  被狠刺一刀,秦逸的脸狰狞地扭曲起来,看着地上那对死也要抱在一起的情人,他的嘴角突然扯起一抹残忍的笑。
  “看你们这样恩爱,我得好好成全才行。老槐……”
  他喊了一声,齐楠的神经紧绷起来,下一刻,那些涌出的鬼手突地伸长将他凌空揪起拉了过去,瞿然忙抓住他的双手,只见齐楠的下半身竟被硬生生的扯进电脑里面!
  危急之下瞿然勾住长桌的一条腿暂时止住进度,但齐楠的脸却猛然扭曲起来,那痛苦的程度让瞿然觉得这么下去齐楠会被生生扯成两半。
  秦逸微笑坐在椅上,翘起双腿十分悠然自得,对可能发生的血腥场面似乎十分期待,尤其瞿然眼中显然易见的痛苦和挣扎让他心情十分愉快。
  放与不放,全在瞿然的一念之间。
  挣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瞿然的唇角突然挑起一抹冷笑,带着些解脱的味道,秦逸见状神色突变,飞快地把手伸向电脑键盘,此时瞿然已经松开勾在长桌腿上的脚,正准备痛痛快快地和齐楠一起坠进未知的地狱,但迎接他的却是冰冷的隔阻。
  砰的一声,瞿然一头撞上电脑屏幕,随即滑落地上。
  “啊——!”眼看着齐楠就这么被吸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瞿然顾不上痛得欲要裂开的头,像野兽般咆哮着向秦逸扑去!
  “你究竟把他怎么了?混蛋!把他放出来!你这个恶鬼!”
  瞿然的手在空气中乱抓着,却无论如何也触不到秦逸的一片衣角,最后还被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掀翻在地动弹不得,瞿然挣扎许久不得要领,只好吡牙裂齿地瞪着秦逸,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几百个洞。
  “有种你就把我也杀了!”瞿然高声咆哮道。
  秦逸笑:“杀你?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还想邀请你做这个故事的最后嘉宾呢。”
  “最后嘉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逸不说话,回头在键盘上迅速敲出一行字,然后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来一股麻绳将瞿然捆个结实,瞿然眼睁睁地看着秦逸在电脑上输入的每一个字都在他身上迅速变成现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死亡笔记?瞿然乱七八糟地想着。
  就这一瞬间的分神,秦逸又敲下另一行字,瞿然瞪大眼睛,只见上面写着:齐楠揉着脑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一阵强烈的晕眩过后,齐楠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摔了出去,落地时胳膊碰翻了椅子,额角撞上了坚硬尖锐的事物,险些没有当场昏死过去。
  齐楠还记着那些把他拖走的恐怖鬼手,没爬起来就挥着手臂大喊大叫试图自我保护,但这些举动纯属徒劳,周围根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唯一回应他的,只有桌上那台闪着白光的电脑屏幕。
  这是哪里?瞿然在哪里?
  扶着手边半米高的事物危危颤颤地站起来,齐楠担惊受怕地四下张望,搜索瞿然身影的同时戒备着一切可疑的事物,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他开始担心秦逸把他扔出来后会对瞿然做出什么事。
  他身处的这地方是个卧室,一眼扫去布置有些眼熟,但齐楠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是哪里,瞥了眼那闪着白光的屏幕,感觉这东西还是离远一些好,他便摸索着一路往外走去。
  摸到门边后,齐楠并没有堂而皇之地马上出去,而是十分谨慎地打开一线缝隙。
  客厅很黑,但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如果说卧室的环境还让他觉得陌生,客厅的摆设布置总算让他想起这是陆晓毅的公寓。
  一下子从遥远的29号公寓来到陆晓毅的家,齐楠的脸忍不住扭曲起来,虽然知道跟鬼计较逻辑是很荒唐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计较一下,因为现在他很需要用别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胸口那颗脆弱的心脏才不至于因为太紧张而从喉咙里蹦出来。
  “冷静!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冷静,佛经……念佛经!”
  从小到大的遇鬼经历此时给了齐楠不少帮助,让他不会因大惊小怪而失去方寸,几个深呼吸后,齐楠悄悄地离开房间,那动作之轻盈,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呜……呜……”
  离开房间没走几步,黑暗中隐隐传来女生的哭泣,齐楠寒毛倒竖绷紧神经,只闻那似有若无的哭声似乎是从某扇门后传过来的,他壮着胆子往声源发出处走了几步,再仔细辨认方向,便马上肯定那是杨仪暂居的地方。
  想起两小时前看到的鬼小说更新章节,齐楠的手情不自禁地抖起来,虽然那章节最后没有描写血腥的杀戮场面,也没说杨仪已经死了,但齐楠下意识地认为她已经遭遇不测。但现在,他却听到杨仪的卧室里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难道杨仪没事?她还活着?
  尽管觉得可能性不大,但结合自己被鬼拖进电脑后还能活下来的事实,齐楠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来到门前,屏气静息地把耳朵贴上去。
  原来还很模糊的哭泣顿时清晰了许多,齐楠犹豫一会,终是下定决心把门推开,保持着随时逃跑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往房间里瞧去。
  杨仪的房间很乱,除了摆在桌上的手提电脑还好端端地放着外,其它一切能被推倒的东西都七零八落,靠近窗户的墙角里,一个人影蜷缩在那里抽搐着,颤抖着,声源就是从那角落发出来的。
  “杨仪。”齐楠轻喊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对方不答应,这可不是好的征兆,齐楠丰富的经验告诉他,愈是这样,愈是不能贸然接近。
  不能用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去赌百分之九十九的危险。
  如此想着,齐楠很冷静地把门拉上了。
  不过,他的冷静在转身一刻就被打碎了!不远处,饭厅的角落里,蹲着个黑影,断断续续的哭声从那方传过来……
  齐楠的心脏咯噔咯噔地猛跳着,神经的弦一下子绷到极限,他贴着墙根慢慢朝前摸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角落里的人影,然而一直只顾注意墙角的齐楠没有发现,周围的环境正以一股不可思议的速度暗下去。当他绕过饭厅,摸到客厅,那方角落被隔柜挡住了再也看不见时,齐楠才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他被客厅里数不清的黑影包围了。
  ‘饿啊——’
  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在他耳边划过……
  
  
  
  29
  
  冗长漆黑的通道一望不到尽头,几盏电灯在天花板上滋啦啦地闪烁着,忽明忽暗的明灭中,一只手摸着光滑的墙壁缓缓向前移动。
  不大会儿,摸到门边的手停了下来,然后一条人影贴近紧闭的门板,细细侧听进去……
  砰的一声巨响!那人影突然暴起踢开门板,与此同时一个圆形的小黑点疾速朝里飞去,在半空中嗡嗡地旋转片刻后,便如脱线几筝般滚落地板。
  又让它给跑了。
  拾回地上的三枚铜钱,贺敏的眼神有一点焦虑,依时间流逝的感觉,他困在这地方已经两个小时,但天晓得外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从进来的一刹那开始,那东西就跟他在玩躲猫猫游戏,很巧妙的隐藏着自己的气息并在黑暗中移动,任凭贺敏如何引诱它都不上当,这让贺敏觉得十分古怪。
  以自己当诱饵把对方引出来,在出其不意之下将其拿住并破阵而出,是他过往在遇到相同情况时百试百灵的办法,但现在这东西居然一点都不上当,就好像知道贺敏在挖好陷阱等着它一样。
  而最糟糕的是,它一直躲着也不出现,分明是在想办法拖廷时间,贺敏用脚趾头都能想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就怕等他找到离开方法的时候,外面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对方到底什么来头?贺敏一路走来,不断思考着这个问题。
  没有晦气和怨气的‘干净’尸体,看似毫无章法的连环夺命,远在F省的谭清千里迢迢跑到B市的鬼屋送命,还有从谭清家中搜出来的死亡剪报,这只一直隐藏在深处的幕后黑后到底想要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响起跑步声,贺敏屏气凝视,只见一条黑影从前面的走廊上径直跑过,他连忙拔腿紧追,在拐弯的刹那,恰好看见那道人影转进另一个拐角。
  对方在前面跑,贺敏在后面追,两者之间总保持着最怡当的距离,几个拐弯过后,一条长楼梯出现在贺敏的眼前!
  楼梯?贺敏咪紧了眼睛。
  走了那么久,前面的路除了走廊还是走廊,像个活迷宫似的怎么也走不完,但现在眼前居然出现了一条楼梯,贺敏自然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到底是出口,还是陷阱?
  贺敏如此想着,顺着楼梯慢慢走上去。
  楼梯的尽头诡异地立着一扇门,一扇十分普通的白色单开门,贺敏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把耳朵贴上门板听了会儿,没听出什么动静,贺敏摊开掌心,咬破指头在手掌上画了一道血符,然后敛起气息握上旋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呈现在贺敏眼前的是一个诺大的房间,摆放着无数口黑色的大水缸。
  贺敏心里咯噔一声,拳头紧紧拢了起来,他走近其中一口水缸往里瞧去,只见那水里浮着一张苍白的女人脸!
  女人全身□□地抱膝蹲在缸低,头大幅度地朝后仰着,像被折断般的仰浮在水面,她脸部的肌肉夸张地扭曲着,可以看出生前死后都受过极大的痛苦折磨,白花花的眼眶恐怖地睁着,里面没有眼珠,大张的嘴里伸出一根肉红色的线,线沿着缸壁垂下地面,然后一直延伸向黑暗中的某个地方。
  贺敏掏出一枚铜钱丢进水里,铜钱毫无障碍地穿过女人的身体直达缸底,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用同样的方法观察了附近几口水缸,结果全都一样,直到第五口时,贺敏在水里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罗辉。
  不仅罗辉,还有李蕴华,刘梦远这些在不久前死去的人,在贺敏走动的过程中一一找了出来,走完一圈回来到房间的中心,贺敏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顺着地上满布的血丝来到房子中间,贺敏抬头,只见半空中悬着一个血肉模糊肉团,那肉血像个婴儿般蜷着,身上布满了肉红的线,将它跟那些缸里的灵魂联系在一起!
  找到了,罪魁祸首就在这里!
  紧握的拳头溢出几丝暗红的光,贺敏举起右手,将画有血符的掌心朝那恶心的肉团使劲拍去!
  扑的一声,手掌在半臂之外被一堵无形的墙反弹出去,他倒退几步稳住脚跟,不可思议地看向那肉团,只见那东西扭曲着挣扎了几下,然后一个椭圆形的,应该是头的部分慢慢抬了起来,空洞的黑眼眶直勾勾地对上贺敏!
  贺敏脑袋嗡的一阵蜂呜,全身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钻进他的脑袋!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冒出来,贺敏死死盯着那向自己缓缓靠近黑眼洞,就在那东西离他只有半指之距时,贺敏突然抬起右手,强行穿破那层无形障壁狠狠扣上那东西的咽喉!
  “呀——!”那鬼东西发出刺耳难听的惨叫,被贺敏扣住的地方滋滋地冒着白烟,它拼命挣扎试图摆脱,却被贺敏越扣越紧,眼看那根脆弱的肉脖子马上就要被捏成两截,贺敏突感背后寒风袭来,急忙回头以右手去挡,只见一股黑得渗人的怨气化成厉鬼朝他猛扑过来!
  砰的一声,四周的景像仿佛被击中的玻璃一样,刹那间粉碎得一干二净,最后只剩贺敏一个孤伶伶地站在空荡荡的黑暗中。
  若不是右手传来的钻心疼痛,贺敏几乎还以为自己刚刚做了一场恶梦!如果他没有猜错,刚才那个房间就是这个迷阵的中心,而他刚才看到的东西,就是这一串连环夺命案背后隐藏着的真相!
  一百口缸,泡着九十八个没有眼珠的灵魂!
  最后两个,到底准备给谁?
  贺敏喉咙里溢出无声的冷笑。
  经过刚才那一役,虽然没能消灭真正的元凶,但贺敏总算破了这该死的迷阵,现在只有略施小法,他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不远的前方突然凭空出现一条笔直向上的楼梯,楼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半身藏在黑暗里,看不清相貌,但见他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裤,脚套白色的运动鞋,一双惨白的手了无生气地垂在两侧,右手紧紧握着个什么东西。
  “你到底是谁。”贺敏问,慢慢向他走过去。在那个房间里了解真相以后,他对这个指引他找到关键,又无时无刻徘徊在瞿然附近的灵魂越发感到兴趣。
  不错,它就是那个经常出现在瞿然附近,在他泡澡的时候,入梦的时候,走路的时候不时出来骚扰一把的‘背后灵’。这家伙,其实贺敏从第一次看见瞿然时就发现它的存在,只是背后灵这东西实在太平常,平常得贺敏连看都懒得多看它一眼,所以才没有对它格外注意。
  如果不是在这地方遇上它,也许贺敏永远也只会把它当成一般的背后灵,但是,不管是把他困着的迷阵还是那个揭示真相的房间,都不是一般鬼魂可以任意出没,能在这两个地方随意穿梭来往的,必定是跟那鬼东西有着密切的联系!
  他究竟是谁?
  怀抱着这样的疑问,贺敏慢慢地向前走去,对方似乎没有躲避他的意思,就在那里静静地待着,直到贺敏来到距他跟前一米外时,他把紧握的右手慢慢伸向贺敏。
  贺敏伸出左手,从他手里接过一样东西,在皮肤相触的瞬间,他感到一股阴沉而悲痛的感觉渗彻皮肤,直达心肺,抬眼看去,依然不见对方的相貌,但自黑暗中向他投来的两点阴寒的目光,却无言诉说着深深的怨恨!
  ‘帮我!’
  贺敏脑里响起哀求的声音。
  ‘求你……帮帮我!’
  声音渐去渐小,然后眼前的灵魂化成烟雾消散而去,在它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扇门,贺敏暗中提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口袋,才小心翼翼地反门打开,然后……
  “啊——!”
  一张布满汗水的青白脸庞突然狰狞地出现在眼前!贺敏想也不想地一拳头挥去,对方闷哼一声往后跌了出去。
  贺敏看着眼前熟悉的客厅环境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开那个诡异的空间,而刚才被他一拳打倒的家伙是……齐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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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楠无疑是幸运的,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撕成碎片带走灵魂沦为那些黑色大瓦缸中的一员,在那些东西对他有所企图时,贺敏正扣上那个无比恶心的肉团,迫使它们回来救援,这无意中竟救了齐楠的命。
  贺敏坐在客厅沙发上,把玩着陆晓毅的手机,听齐楠翁声翁气地把他失踪这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事都交待了一遍。
  29号公寓的三楼小阁,十三分签约合同,老槐的连载杀人小说,躺在地板上的,陆晓毅的冰冷尸体,还有瞿然现在的危险情况,待这些事情都交待完了,齐楠的鼻子总算不再淌血,贺敏盯着陆晓毅的手机,从头到末一言不发。
  “贺天师,你对那鬼东西到底了解多少?有几分把握对付他?”齐楠问,对贺敏的学弟称呼直接变成‘天师’。
  贺敏回过神来,垂下眼睑:“捉鬼我不在行。”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别开玩笑!”齐楠哭笑不得。
  “我不跟你开玩笑。”贺敏叹一口气“我师父教过我很多东西,唯一没教我的就是除灵。”
  “……”齐楠哭了,这是算什么师父?
  “所以你们的安全我不百分百保证。给,接着!”说着,贺敏向齐楠一甩手,一件冰冷的东西落入他的怀抱,后者愣了愣,水果刀?
  “你给我这个干嘛?哦,我知道了,这跟你给瞿然的小刀一样,施过法,必要时让我自保对不对?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齐楠急切地问。
  “不是,你别误会。”贺敏似笑非笑地说“必要时,你得鼓起勇气,把这个插进自己甚至瞿然的心窝。”
  齐楠冷了一张脸:“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走投无路时,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你不想落得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贺敏说,一字一句掷地有力,认真严肃的神情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齐楠舔了舔干燥地嘴唇,哑声问道:“什么意思。”
  “我困在里面的时候,见过那东西的真面目,而且还跟它交过手,你看这个。”贺敏说,将他的右手递到齐楠面前,摊开手掌,只见那掌心像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烙过一样血肉模糊,鲜红的皮肉惨不忍睹地往外翻着。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齐楠凛然,翻身就想去找外伤药,贺敏阻止了他:“不必紧张,我不痛,现在我必须让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楠停了下来。
  “齐楠,练生魂你听过没有?”
  齐楠呆呆地摇头。
  “练生魂是一种狠毒而邪恶的法术,要收集一百个阳寿未尽且死于非命的灵魂,并用特殊的方法吸取它们剩余的寿命来替自己续阳,通俗一点来说,这是一个还魂术!练生魂最恶毒的地方不在于夺取人的阳寿,而是它会连灵魂的‘阴寿’也一并夺取,换句话,就是被用作‘练生魂’的魂魄最后会永不超生,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齐楠打了个寒颤:“你是说……学姐他们……”
  “不错,你说所的那个连环杀人小说,其实是一个道具,一个收集祭品的道具,而那些签约续写小说的人,就是作为媒介,间接替幕后主使者完成这个收集程序的人。”
  “……”齐楠冷汗涔涔,一个作为祭品的灵魂到底意味着什么,从小在乡下长大,听着那诸多鬼怪传闻的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先前看那些尸体时,我还搞不懂它们为什么会没有晦气,后来才知道那是练生魂的鬼通过灵魂把死者的怨气全部集中在一起,夺它们阳命阴寿不说,还利用它们的怨气行凶杀人,帮它寻找猎物。”
  “这只鬼十分聪明,它知道一百个无辜鬼魂若都是自己亲自收集回来的,多半中途就会被人间的除灵师甚至地府发现,无法进行下去不说,还很有可能落得灰飞湮灭的下场,毕竟练生魂这邪门的术以前不是没鬼做过。”
  “不过,要聚集、控制那么一大团怨气并非易事,还遑论要把它藏起来不被发现?所以那鬼必定要通过某种形式与第三方订立契约,并由第三方执行收集灵魂的计划,而这里的‘第三方’必须是阳间的活人,这样才能保证计划不容易被发现。”
  而且这个练生魂到最后有个决定性的因素,就是第一百个必须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拥有极阴灵魂的人!
  会找上灵异社团的人并一直在他们身旁徘徊不是没有原因的,对方最后的目标应该是——陆晓毅!
  那东西想拿陆晓毅的灵魂祭生!
  不过这事贺敏没有向齐楠直接说出来。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齐楠抖着唇问,贺敏想了想,点头道:“至少是大部分的真相。”
  “秦逸那小子,就是在知道这些的情况下,不惜拿自己熟悉的人开刀,帮那鬼东西‘收集’灵魂?”齐楠两眼冒火,拳头握得咯咯响。
  “听你之前所说,大概也差不多,而且……”
  “妈的!那还等什么!那小子取不了我的命,瞿然随时会有危险!”齐楠霍地站起来,拔腿就要往外跑,贺敏用没受伤的手一把拉住他“冷静点,瞿然在它们收集到全部灵魂前,不会有事的。”
  “什么意思?”
  “他是新的容器。练生魂以后,它需要一个新的容器来容纳自己,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瞿然就是那个‘容器’?”
  贺敏点头。
  “它们现在还差多少个魂?”
  “严格来说,差一个,所以现在我需要一个饵。”贺敏冷冰冰地说,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便将一个东西飞快地抛向他,齐楠本能地伸手接着,只觉落入掌心的那东西硬邦邦的寒如冰彻,不待他去看那究竟是什么,令人毛骨耸然的哭声突然从耳边响起。
  “你……你想干什么?”齐楠僵着身体,恐怖地瞪着贺敏,只觉眼前的情景像被投进石子的水面一样扭曲起来,贺敏的身影和他的声音变得忽近忽远。
  “没什么,就是想借你的身体来用一下!”
  贺敏的脸在齐楠眼里诡异地扭曲起来,然后齐楠清楚地感觉到,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正随着那愈发响亮的哭声渗入他的身体,迅速夺走他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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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逸坐在电脑前,脸色阴晴不定,键盘在噼哩叭啦地响着,他全副精力都投注在已经回到现实世界的贺敏身上,根本没空注意身后的瞿然。
  虽然秦逸一直没说话,但瞿然也从那跳跃的文字中得知那边的情况,贺敏回来了,齐楠暂时脱离危险,他总算宽心了些。
  趁着秦逸专心驱使那鬼东西对付贺敏时,瞿然一刻也不放松,他悄悄挪到那把躺在地板上的小刀旁,把它捡起来,一下下地割着那条该死的麻绳!
  “哈哈哈哈哈……”瞿然这方努力着,秦逸那边突然爆出震天的笑声,他吓一大跳,匕首差点从手里跌落,寻声看去,只见秦逸不知因何缘故趴在键盘前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他心里一愣,忙向电脑屏幕看去,只见秦逸已经开始新的一章,但从短短几句文字里他还看不出什么,心里不由一阵孤疑。
  这家伙是疯了不成?
  很快,秦逸止住笑声,一边继续敲他的键盘,一边冷笑着对瞿然说:“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情,瞿然,贺敏那家伙,想把你心爱的情人当饵引出我的怨气鬼呢,哼,真可笑,他以为自己有些本领,我还真不敢对付他了!”
  “你说什么?”
  “我是说,为了把我们给引出来,贺敏不惜拿你爱人的生命做饵呢!很卑鄙,是不是?只要我那怨气鬼进入他的身体,就算不把他那灵魂给扯出来,他也会因太过浓烈的怨气而发疯,贺敏明知这一点,还需要拿你的爱人去做饵,啧啧啧!亏你还对他那么期待!”
  瞿然不搭理他的自言自语,只想从那屏幕文字上找出齐楠现在到底如何了,但秦逸像存心要急死个人般,愣是不提齐楠现在的情况,只摇远操纵着那股怨气,向陆晓毅的公寓再度出发,这回的突袭可跟之前对付齐楠的不一样!秦逸绝对相信,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类能在那鬼东西的全力进攻下还能生存下去。
  “你安心,我对齐楠暂时没有兴趣。”秦逸恶狠狠地说,键盘发出愤怒的啪啪声“贺敏!我会让他成为第九十九个灵魂祭品!”
  秦逸说得不错,一般的人类,哪怕是经过艰苦训练,以抓鬼除妖为已任的天师,对上一个由九十八个惨死亡魂怨气聚集而起的怨念团也是毫无办法的!怨念团这种东西没有实体,甚至连灵魂也不是,它只是一个虚幻的精神体,任何灵符神剑对它都起不了作用!如果要对付它,就必须要把那些封印在祭缸里的灵魂给毁灭!
  不过贺敏已经错了过这唯一的机会!
  齐楠此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客厅被一股噬人的黑暗团团包围起来,跟在那个房间里遇见的不同,此刻出现的这团怨气更阴沉,力量更强大,它甚至还没接近,贺敏已经听到那自黑暗深渊传来的呼喊声!
  贺敏盯着前方,左手紧紧攥着陆晓毅留下的手机,受伤的右手悄悄藏到背后。
  不过多时,拖沓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缓缓地走出黑暗,贺敏绝对有理由相信,这是百鬼夜行连载以来,这家伙唯一一次以完整的姿态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一团由无数个苍白人头重重叠成的怨气!
  巨大的怨气团吐纳着肉眼可见的阴寒之气,拖拉着向贺敏慢慢移动过去,那上面有数百只眼珠使劲地向他瞪去,无数嘴巴在一张一合地嗷叫着,它们努力地伸着脖子,似乎在试图摆脱某种控制向贺敏扑去!
  贺敏尝试着向它扔了几枚铜钱,又用了几张纸符,但正如秦逸所言,这些东西对没有灵魂的巨大怨气团无效!贺敏深吸一口气,拿定了主意,便毫不犹豫地向它迎面冲去,抬腿向它猛踢过去,没踢着什么东西,却被那股怨气一下子罩住了全身!
  那一瞬间,贺敏觉得自己如坠冰窖,如进兽群,千百双手向他撕来,千百个血盘大口向他咬来!在这令人痛不欲生的折磨中,他努力睁着眼睛,透过那重重叠叠的鬼影,清楚地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站在怨气的中心,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是他!他就是那个被练的‘魂’的真面目!
  就在这时,那些怨气化作缕缕黑烟从他的嘴巴、鼻子、耳朵拼命地钻进去!
  贺敏卡着自己的脖子不断挣扎,而这边的秦逸十指如飞地敲着键盘,一脸狞笑地瞪着电脑屏幕,瞿然心急如焚,小刀使劲地割着绳子,在束缚终于解开的那刻,他不顾一切地向秦逸扑去!
  “啊!”秦逸猝不及防被他扑到地上,瞿然吼叫着向他举起小刀,秦逸却以更快的动作将他狠狠摔到一旁,瞿然痛得五脏六腑都纠结起来!
  这一下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能否及时把贺敏抢救出来,而瞿然马上就在秦逸的脸上找到了答案。
  他在笑,不可抑止地哈哈大笑!瞿然抬头看向屏幕,贺敏,不动了。
  怎么会这样?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吗?
  不,不是的,不是他迟了,而是那故事根本没有停止过!在秦逸被撞开以后,键盘还在飞快地跳动着!
  “哈哈!笨蛋,你忘记了吗?老槐才是这个故事的真正创作者!他要谁死,谁就得死!”秦逸阴阴地冷笑道。
  “不……”瞿然脱力地跪到地上,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连贺敏都出事了,这回,再也没人能救他们了。
  “秦逸……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个人才肯罢休?”瞿然自言自语,也不知到底是问秦逸还是问自己。
  “故事已经到了尾声,加上贺敏,只要再一个灵魂,这事就完满了。”搞定了贺敏,秦逸看起来心情很好,有问必答。
  “还要一个灵魂?是齐楠?”
  “猜得不错。”秦逸转回电脑,在上面敲下几行字,远在陆晓毅公寓的齐楠被他用送出去的方法拉了回来,扑通一声,瞿然看见秦逸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小逸,看在我们多年情份之上,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不?”
  “尽管说来听听。”秦逸心情愉悦地说。
  “放过齐楠,我的命给你!随你处置!”
  “哈哈,真令人感动,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的命格并不适合当祭品,送我们也不要!但你的身体……”秦逸玩味地上下打量他一遭“我们会接收的。”
  瞿然眼里腾地燃起怒火,他拄着匕首企图冲上去,但秦逸的手指一动,他就不得不跌到齐楠的身体上,齐楠还活着,有体温,有呼吸,但瞿然知道,很快齐楠会就落得跟李蕴华等人一样的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没用?在这种时候,竟然什么都做不成!
  咦?这是什么?
  趴在齐楠身上的瞿然被什么东西硌着了小腹,心里一阵疑惑,低头看去,只见齐楠手里紧紧抓着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从他紧握的拳头中伸出一小截银色的立体方柱。
  那是——
  瞿然连忙伸手去扒他的手指,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啪的一声巨响,瞿然回头,只见他原来呆过的柜子门户大敞,一个人裹着满身黑气的人歪歪扭扭地从里面走出来。
  是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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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敏从敞开的柜门里走出来,周身裹着一层厚厚的黑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秦逸,眼睛里是一片浑浊的黑,秦逸大笑几声,走上前去,用轻蔑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一翻:“凭你就想跟我们斗,自寻死路!老槐!”
  秦逸扭头对电脑喊道,那语气就像在支使一个下人。
  “老槐?你听到我说了没,人已经带来了!”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秦逸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再回头看贺敏,惊讶地发现,他那浑浊的眼神竟然已经恢复清明!
  怎么可能!
  秦逸急忙向后退去,却已经太晚,贺敏两步踏前,左手猛地往前伸去,扣向秦逸的咽喉,后者连忙闪躲,贺敏的手指擦过他的颈脖,滋的一声,竟在那皮肤上烙下一道烫伤般的痕迹。
  秦逸吓得脸色惨白,见鬼似地盯住贺敏那只空空如也的手,想从上面找出伤了他的罪魁祸首,但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一击不成,贺敏也没乘胜追击,只是把秦逸堵在墙角里,冷冰冰地说:“给你一次最后机会,不要迫我杀了你。”
  秦逸又惊又怕地瞪着他,并不言语,倒是瞿然,一听这话吓得直跳起来:“不要,学弟,不管小逸他做了什么……杀人是犯法的!”
  贺敏淡淡地瞥他一眼:“杀人确实是犯法的,但我们眼前这个不是人。”
  “不是人也……什么?”瞿然浑身巨颤“你在说什么。”
  不等贺敏回应,秦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是!说得一点都不错,我不是人!但是,我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这个身体,这个身体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属于我的!”
  说到最后,秦逸简直是在吼了,尖锐刺耳的嗓音让瞿然的脑袋呜呜直响,想要抬起手来盖住耳朵,却有另一只手先他一步给捂上了,瞿然回头,只见齐楠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后,看秦逸的目光是冰冷的仇恨。
  瞿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异样,再看贺敏,他又向秦逸迫近一步。
  “属于你?阳间的东西,没有一样属于阴间的鬼魂!”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们这些被生下来的,可以自由走在阳光下,呼吸空气,被人疼爱着的家伙能明白我的感受?能明白那种永远活在阴影下,没人看得到,没人可以说话的孤独?”秦逸激动得脸都扭曲了“我没做错!我只是想要得回我应有的一切!这生命原本是属于我的,学长也是属于我的!”
  说到这里,秦逸突然发出一声婴儿凄哭般的长啼,瞿然脑袋蜂呜间,只觉身边一阵劲风扑过,然后齐楠紧贴的体温骤然离开,等他回过神来时,秦逸已经挟着齐楠退到陆晓毅身边,五指成钩指向他的心窝处。
  “不要过来!不然我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秦逸威胁道,眼神嗜血而疯狂。
  瞿然焦急地看着齐楠,又回头求援于贺敏,但贺敏显然也刚从那长啼中缓过来,脸色苍白得吓人,他阻止了瞿然欲要上前救人的冲动,冷眼指向秦逸:“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要的不多!”秦逸喘息道“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贺敏看一眼躺在秦逸脚边的陆晓毅,又看了看被挟住动弹不得的齐楠:“你会后悔的。”
  “吓我?哼!”秦逸不齿地哼了声,用下巴指了指楼梯口“滚!”
  贺敏略迟疑一下,秦逸把尖指插进齐楠胸膛,流出一丝血柱,瞿然还想说什么,却被贺敏抓住往楼梯的方向拉去。
  “放开我,贺敏!我们不能丢下齐楠,你听见没有!”
  才下了一层楼梯,瞿然就挣脱了贺敏的箝制,拔腿往楼上奔去,可三楼竟然已经空无一物!
  没有秦逸,没有齐楠,没有陆晓毅,连那台电脑和贴了一墙的剪报都不见了,尘埃厚积的三楼仿佛根本没人来过。
  “怎么可能?他们……”
  “这才是它真正的样子。”从后跟上来的贺敏说,脸色比之前看起来更苍白。
  “那之前我们看到的是什么?”瞿然茫然地问。
  “阴间,也是那东西原本该呆的地方。”
  瞿然听得不太懂,直接把它理解成‘异度空间’一类的存在,立时急得满头大汗:“那怎么办?齐楠他……”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们早商量好了,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贺敏一边说,一边从口袋翻出一事物,瞿然看去,是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写着类似生辰八字的东西。
  “你跟谁商量了?什么早有准备?还有,你说小逸他不是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他妈的能不能给我说清楚一点!”
  瞿然发飚了,只恨现在没东西让他踹上几脚发泄,今晚发生的事太匪夷所思,他到现在都还没整理过来。
  贺敏没好气地瞧他一眼,实在不想跟一个外行人解释太多,但接下来的工作需要瞿然帮忙,不把话说清楚不行,只好又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瞿然接过来,在昏暗的月色下,隐约可见是秦逸的个人照片,他认得是陆晓毅以前拍下的。
  “什么意思?”瞿然不解。
  贺敏也不解释,拿出个小瓶子,拔开软塞,把一些透明的液体涂上去,将照片凌空甩了甩,再递过去,瞿然一瞧,猛地倒吸一口气,照片中秦逸的背后,骇然多出一个模糊的黑影!
  “这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这是几年前陆学长拍下来的,难道……难道……”
  “晓毅有收集灵异照片的坏习惯,但那时用的只是普通相机,所以乍看下来没任何问题。”贺敏耸肩,要他能早看到这些照片,‘秦逸’也不至于嚣张到现在“秦逸背后这东西,是他的双生灵,那家伙应该还有一个孪生哥哥或弟弟,在出生的时候夭折了,后来就一直跟在秦逸身后。原本应该是无害的,但有人故意利用它想要做人的执念,并给它一个‘重生’的机会。”
  瞿然脑袋一阵发晕,差点软倒在地板上,死死抓着照片哽咽道:“那小逸他……小逸他……”
  “其实你也该感觉到,他一直都在你身后。”
  是啊!他早应该感觉到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总有一个无形的东西跟在背后,阻止他往危险的地方跑,还时常出现在梦中,想要告诉他一些事情,但他却迟钝的什么都没发现!
  对了,他接了那个电话后所做的‘梦’,其实就是秦逸生前最后的记忆!他被谭清追杀,一直来到这个地方,那个跟秦逸长得一模一样的帮凶,应该就是秦逸的鬼兄弟,跟老槐签合同的人不是秦逸,是那东西,所以上面才会只得一个‘秦’姓,因为他根本没有自己的名字!
  所有这一切都想通了,却是瞿然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他可以接受秦逸因为爱上别人而离开他,但他无法接受他已经死去!
  瞿然懊悔地捂住眼睛。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如果你还希望齐楠能回来。”贺敏说。
  “那我该怎么做?”瞿然强行压下悲伤问,现在确实不是软弱的时候。
  “很简单,喊魂。”贺敏说,晃了晃手上写着秦逸生辰死忌的符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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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敏跟瞿然离开后,秦逸将齐楠扔到一边,也不急着‘处置’他,而是在陆晓毅身侧蹲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陆晓毅僵直的手指动了动,茫然地睁开眼睛,在看到秦逸近在咫尺的脸时差点跳了起来,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僵得不像话。
  “学长,你醒了。”秦逸笑,苍白的月色照进来,洒在他脸上格外阴森。
  “你……”陆晓毅咳嗽几声,好不容易才开口说话“你到底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这究竟是哪里!”
  他转动着脑袋,很快发现蜷在墙角一动不动的齐楠,正要开口喊他,却被秦逸扶着脸转回去“这里哪里不重要,学长,最重要的是,再也不会有人能分开我们了。”
  “人鬼殊途,我们根本不可能一起,秦逸……不,秦逸的鬼兄弟,就算你用定魂钉将魂魄暂时固定在这身体里,也改变不了你只能当活死人的事实!”
  “只要能跟你一起,活死人又有什么关系?这地方不会有人打扰,贺敏也不能闯进来,老槐的计划还得进行下去,我还是那句,所有人都要死!”
  想起老槐,秦逸心里有很多不解的地方,那个由怨气聚起的东西有多厉害他十分清楚,贺敏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它控制起来。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他一定有办法把我们救出去的,你不理解,他的厉害。”陆晓毅说这话是想让齐楠安心,却激怒了秦逸,他粗暴地掐住陆晓毅脖子大声吼道:“为什么你还要想着他!你明明只喜欢我一个!”
  陆晓毅张大嘴巴欲要挣扎,但秦逸的手像铁箍一样根本无法挣开,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他掐死时,秦逸突然放松手劲,陆晓毅拼命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真奇怪。”秦逸玩味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还需要呼吸?”
  陆晓毅还在咳个不停,无法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
  秦逸的手摸上他恢复跳动的心脏,有力的脉搏,看着他额角渗出的汗水,因缺痒而涨红的脸,似是跟陆晓毅说话,又像在喃喃自语:“真完美……简直像真正的活人,是谁的杰作?贺敏?难怪老槐要指定他为最后的祭品。”
  陆晓毅眼里的震惊一闪而过,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贺敏到底有什么特别。”秦逸状若天真地歪了歪脑袋,然后突然放下陆晓毅站起来,闭上眼睛喃喃念着什么,一丝丝幽暗的黑气在空气中渐渐浮现,迅速向他天灵盖聚了过去。
  虽然不知他在干什么,但陆晓毅本能地想要阻止,然而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行动力,懊恼之际,一直躲在墙角的齐楠突然冲出,猛地将秦逸紧紧搂住!
  “干什么!你想死快点?”被打断的秦逸十分愤怒,他以为这是齐楠在垂死挣扎,想要用力将他甩开,没想到齐楠的力量居然大得出奇,他竟无法将他挣脱!
  “你!放开我!”秦逸拼命扭动着,却无法摆脱齐楠铁箝般的双臂,陆晓毅先是愣了一会,在接收到齐楠递来的某个眼神时立刻明白到什么,忙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扑到秦逸的身边,将手伸向他的天灵盖。
  “不要!学长,你不能这么做!”秦逸哀求地看着陆晓毅,拼命地摇晃着脑袋,陆晓毅晶亮的眼在月色下闪着坚决的光“我这么做是为你好,你不能一直错下去。”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摸到秦逸的头顶,毫不意外地,指腹碰上一个圆形的金属物体,那是秦逸死时被打进去的定魂钉,秦逸的鬼兄弟就是依靠这个留在秦逸的身体里。
  陆晓毅用两个手指夹着金属块的边缘使劲往外拉,才拖出一小截,耳边就响起尖锐刺耳的婴儿啼哭,他忍着震耳欲聋的哭声,将钉一点一点地往外拖。
  “不要!学长!为什么?我只不过想要得回应有的东西,为什么你们都要来阻止我!”秦逸哭着叫着,声音渐渐变得尖细,在钉被拖出一半时,已经变成小孩子的嗓音“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呜……”
  孩童的哭声听着很让人同情,但身经百战的陆晓毅很能制住自己的情绪,而身后的齐楠……
  秦逸扭着脖子转过头去,试图能攻破齐楠的心房,然而在对上他目光的一刻,秦逸整个都震住了!
  这怨毒的眼神,这复仇的笑意……他不是齐楠,他是真正的秦逸!
  在发现自己绝无生机时,秦逸尖锐地叫了起来,他的灵魂随着那口七寸长钉慢慢脱离了身体,最后,他满眼怨恨地向陆晓毅尖声道:“为什么?明明我们都一样,为什么我的存在就不被允许?啊——”
  钉终于被完整地拔了出来,陆晓毅迅速用符纸将铁钉封上,秦逸的尸体软在齐楠的怀里。
  陆晓毅扶着墙壁低喘,握住长钉的手微微发抖。
  “你是真正的秦逸?”陆晓毅回过神来问,齐楠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在哪里?小四他们呢?”
  陆晓毅又问,不待‘齐楠’回答,虚空中便传来瞿然飘渺的呼喊声——
  “秦逸……你快回来……秦逸……”
  “喊魂?看来我们到了个不得了的地方。”陆晓毅勉强笑了笑,抓住‘齐楠’的手,‘齐楠’带着他走进一片柔和的白光中,一亮一暗后,瞿然和贺敏就出现在漫天飞舞的冥币中。
  见了‘齐楠’重新出现,瞿然欢喜地迎上去,但随后出现的陆晓毅把他狠狠吓了一大跳,一声‘鬼啊’还没喊出口,就被贺敏紧紧捂住嘴巴。
  “别!什么都不要说,我以后会跟你解释。”贺敏附在他耳边低语,瞿然茫然地点头,陆晓毅笑吟吟地走过来,将上了封印的长钉交到贺敏手上“他的魂魄就在里面,你替他超度吧。”
  “……”贺敏嘴唇抿了抿,不说话,注意到他的不对路,陆晓毅的笑容凝了下来,看向他空空如也的一对手腕,脸色阴了下来“你的黑玉护珠呢?”
  “在杨仪那里。”
  “杨……你什么时候给她的?”陆晓毅哑然。
  “就在那东西找上我之前,我想引它出来,护珠不能戴着,我想她遇险的机会最大,就把护珠放在她那里,结果证明我是对的,那东西伤不了她,现在大概还在咱家里昏着。”
  陆晓毅没好气地看着他,想要责备,却已经找不到理由。
  陆晓毅跟贺敏在这低声交谈,那边瞿然跟‘齐楠’无言以对,等那两人把事情都谈完了,那两人还在大眼瞪小眼,贺敏过去在‘齐楠’肩膀上轻轻一拍:“事情已经结束了,你要报的仇也给报了,先离开这人的身体,回去我替你超度。”
  ‘齐楠’乞求地看了贺敏一眼,然后慢慢走向瞿然,清亮的眼神直勾勾地瞧着他,瞿然迎着他的目光,突然记起在许多天前的那个下午,学校安静的走廊上,夕阳金色的余辉中,少年语气遗憾地对他摆手:下次见面时一定要说啊。
  瞿然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他抓住秦逸的双臂,颤抖着将他紧紧搂进怀里“小逸,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秦逸脸带微笑,满足地闭上眼睛,然后一道光亮过后,齐楠手里的十字饰物一沉,齐楠的眼神恢复清明,手掌轻轻拍上瞿然起伏不断的背。
  “还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你说是不是,小……”四字还没出口,陆晓毅突然手臂一沉,贺敏竟然毫无征兆地滑了下去,他忙伸手将他扶着,才发现贺敏全身冷得像冰!
  “小四!你怎么了?”陆晓毅大惊失色,将他平躺放在地上,只见贺敏浑身抽搐,身上的黑气冒了一层又一层,陆晓毅跟瞿然都不知发生什么事,但齐楠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那鬼东西还在他的身体里!”
  “鬼东西?你在说什么?”陆晓毅问,面对突然变成这样的贺敏,他完全不知所措。
  “就是害死学姐他们的那鬼东西,贺敏说过是祭品灵魂吐出的怨气团什么的,九十八个人的怨气,全都附在他的身上!”
  事情的缘由陆晓毅从贺敏口中听了个大概,但还没深入问过细节,就那些祭品灵魂的怨气团后来怎么了,贺敏也没仔细交待,现在听齐楠一说,陆晓毅顿时明白发生什么事,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贺敏控制那东西已经用尽力气,现在差不多到尽头了,如果现在让那东西给释放出来,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不要紧!我没事……”贺敏挣扎着坐起来,拿出陆晓毅刚刚交给他的那枚长钉“那些家伙喜欢呆在这里面……我就让它们继续呆着!”
  说罢,他将钉狠狠剌进自己的右臂,直到这时陆晓毅才发现他的右手受了很重的伤。
  缕楼黑色的气顺着伤口渗进长钉之内,房间的气温好像霎那间降了十几度,齐楠听到那些令人崩溃的鬼嚎声又在耳边飘荡起来,忍不住搂紧了瞿然的肩膀,后者紧紧握住他的掌心,无言传递着温暧和鼓励。
  体质比齐楠还要敏感的陆晓毅更加难受,但他坚持留在贺敏身侧没有离开,眼看着那些黑丝源源不断地封进长钉,紧张得冷汗直冒。
  令人窒息的五分钟过去,随着一声哀嚎过去,贺敏迅速将长钉重新封印,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太好了,刚刚吓死人了,我还以为你……”陆晓毅用力搂住贺敏的肩膀,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贺敏笑了笑,扶着陆晓毅的肩膀正要站起来,目光却突然凝在前方某处地方。
  “小心!”他在喊出这话的同时,已经将陆晓毅猛然推开,然后一道红光掠过,击中贺敏手上的那枚长钉,封印破开,藏在里面的几十个灵魂像脱缰的野马般喷涌而出!
  鬼影乱舞,哀嚎满屋,在阵阵欲将人刮得皮开肉绽的利风中,贺敏看到,那台本该随着‘秦逸’消失了的电脑再度出现,此时电脑屏幕正中一个红色的八卦符阵迅速转动着,满屋乱飞的冤魂中,一个绿色光点摇摇晃晃地朝那符阵飞去!
  那东西要逃!
  贺敏顾不上自己还没恢复的身体,迈步就要追去,可此时那些四处乱窜的厉鬼突然一致向伏身地上的陆晓毅扑去,贺敏连忙回护,双手一抓一个准,碰到他的厉鬼连哀嚎都来不及,便化作烟雾消散而去。
  “不要!小四……你不能这样做!”陆晓毅想要阻止,但贺敏完全不理他,专心致志的对付那些迎面扑来的厉鬼……
  在旁人惊呆的目光中,那些不住扑向陆晓毅的怨灵很快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渣滓不剩,明明应该值得高兴的事,但在场没有一个人能高兴起来。
  那是九十八个理应得到超度的枉死冤魂,然而它们却在最后成为别人手里的武器和牺牲品,罪魁祸首成功逃脱,秦逸那兄弟的魂也乘乱逃走,不知所踪,这结局下来,该惩罚的家伙没得到任何惩罚,而那些无辜的灵魂……
  贺敏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陆晓毅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旁,紧紧地、紧紧地搂住他的肩膀。
  天色渐亮,随着警车呜笛声划破清晨的寂静,这个长达一年半的连环夺命案总算结束,秦逸的尸体被送去殡仪馆,事后经法医检查,证实他的死亡时间是在半个多月前,比碎尸谭清的死亡时间还要早,而死因是被一七寸长钉自天灵盖打入导致脑部重创而亡。B校的离奇连环杀人案件,也自此成了无头公案,被封入宗卷,和千百件无解案件一起永远锁进了档案室。
  从杨仪手上取回贺敏护身的黑玉珠,陆晓毅心里百感交杂,如果当时有它在,也许贺敏就不用采取那种偏激的手段,虽然贺敏说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把那些厉鬼全部消灭是唯一的办法。
  
  
  
  34
  
  对于齐楠、瞿然和死里逃生的杨仪来说,这所有一切在秦逸的葬礼后就结束了,他们的生活回到正常轨道。
  齐楠收拾好所有行李,搬到瞿然的公寓正式与他过起‘合租’的生活,杨仪办理了转学手续,决心离开这个有太多可怕回忆的地方。
  秦逸的母亲在得到儿子去世的消息前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她跟秦逸的母子缘份没尽,秦逸这回转生还得继续做她的儿子,陆晓毅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瞿然时,瞿然高兴得一蹦三丈,天天算计着秦母的临盆日子,并决心要把他认作干弟弟。
  百鬼夜行的网站已不复存在,连载的杀人夺魂小说也无法继续进行下去,然而这一切并不意味着事情已经完结,对贺敏和陆晓毅来说,事情也许才刚刚开始。
  “秦逸对我说了很奇怪的事,他说‘老槐’最终的目标是你。小四,知道你事情的人并不多,这个‘老槐’会挑我们身边的人下手不是偶然。”
  714路29号公寓里,陆晓毅身上挂满了乾坤袋,每个袋子都装着贺敏采收回来的灵魂碎片,那天贺敏迫不得已把那些鬼杀个魂飞魄散,事后他们回到这里用引魂香把散在空气中的破碎魂魄引导回来,能拼一个是一个,毕竟杀鬼不同杀人,前者所犯下的罪孽,远非杀人所能比拟的。
  尤其那些全是无辜的冤魂。
  “这件事我半途就发现了。”贺敏引魂香一勾,又捞回了一个半透明的光点,将它导进其中一个袋子里“我见过那个被练的生魂,完全没有行动力,没有人帮它,根本练不成,而且它身上还有法印守护着,我手上的伤也是拜它所赐。”
  “还有最后那个把‘生魂’带走的法阵,那可不是一般法师能布置出来的!”
  “而且他不会就此罢休。”贺敏又把一个碎魂引来。
  “小四……”
  “不须自责,你没有连累我。”贺敏说,深遂的眼神直视陆晓毅“而且你忘记了吗?当初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
  “……”
  贺敏引着手上的光来到陆晓毅身旁,冰凉的手握上他微暖的掌心,看着那张比初识时成长了许多的脸,以及那黑色瞳孔中倒映着的,几年来几乎没改变过的自己,陆晓毅突然下定决心。
  “小四,我……”
  “陆学长,学弟,你们在上面吗?”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打散了,陆晓毅懊恼地看向声源处,只见两束电筒光从下面悠晃着上来,瞿然跟齐楠的脑袋此刻看起来格外惹人嫌。
  之前听说贺敏跟陆晓毅要在这里引魂,瞿然和齐楠决定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陆晓毅也不客气,一人分了一根引魂香,物尽其用地把他们指使起来,并恐吓他们说一旦插足就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会惹来冤魂缠身,瞿然问这么个引法要引到什么时候,陆晓毅神秘一笑:“不多,七七四十九天。”
  瞿然和齐楠一起泪流满脸。
  某个村庄的羊肠小道上,一个半透明的乳白色物体飞掠而过,惊起一片犬吠鸡啼,那物体顺着电脑网线潜入一所简陋的小屋,正在屋里打电脑的男人停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荧幕染上一层剌眼的白光,里面传来青年焦急的声音。
  “老槐,行动失败了,现在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要搜集的东西已经七七八八。”
  “那我们签的合同还算不?该死!没想到秦逸就在我的附近,那个贺敏竟然这么厉害,这计划有太多失误的地方了!”
  男人冷笑一声,不语。
  “老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下次我一定会把贺敏杀死!”
  “杀他?就凭你?”男人嘲笑道。
  “怎么,你不信我?”
  “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相信任何人或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没能完成最后任务,我们的合同到此为止,我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你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报酬。”
  “你……”青年咬牙切齿“别忘记我是如何冒着危险替你做这事的!我替你犯下那么多的罪,地府不能下,胎不能投,你现在想过河拆桥?”
  屋里所有轻盈的物件随着青年愤怒飞了起来,头顶的灯一闪一灭的,男人轻蔑地哼一声‘幼稚’,手指往键盘上轻轻一弹,白光中浮现个鲜红的符印。
  “你!”青年惊叫“你想干什么?”
  “你知道太多,我不能让你这么离开。”
  “老槐!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就不怕报应?”青年惊恐地叫着。
  “报应?你认为一个练生魂的人,还会害怕所谓报应吗?”男人冷酷的唇角一挑“去死吧。”
  “啊——!”
  符印化成熊熊烈火,电脑里传来的惨叫声渐渐转成凄厉的婴儿啼哭,最终哭声变弱直至消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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